“實力不足時,得學會藏。你手裡拿着武器,便讓人警惕三分,如此更沒有機會了。”
路蒼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幾次從阿修羅手中逃脫,在通天岩得手,便是因為他太弱了。
從沒人真正把他當對手,他當時又存了死志,事事不留餘地地豁出命,這反倒成了他的優勢。
直到找到一把刃寬一指薄如蟬翼的匕首,路蒼霖舉着匕首回過頭,靜坐羅漢卻不見了。
靜坐羅漢是專程來指點他的?
一路過來,他以為靜坐羅漢是想收他為徒。
魔門中人以普通人為練功之物,所得菲薄。若是遇到資質好的,收為徒弟,便如同把雞蛋留下孵了隻雞,以後時時有雞蛋吃,養肥了還能吃肉。當然,若是被自己養大的雞啄了眼,便隻能怪自己本事不濟,與人無尤。
太白山的路少主絕不可能拜魔門中人為師,隻是靜坐羅漢一直未提,他也不好先提出拒絕。
此刻,靜坐羅漢卻走了?
關于靜坐羅漢的為人,雲寒衣未曾多說,也從未明言他是幫手。若是幫手,那雲寒衣大可命令靜坐羅漢直接在煉谷之中殺掉歡喜羅漢,又何必費這一番功夫。
也許靜坐羅漢的确想收自己為徒,結果考察一番又不滿意,便走了吧。
路蒼霖沒空多想,在山谷深處又按照雲寒衣教授的方法找到一處藏身之所,掩蓋好痕迹,打算休息一會兒。
餘晖落盡,月光皎皎。
逼仄的山洞容不了一個翻身,潮濕冷硬,路蒼霖睡不着,睜着圓圓的眼睛就着月光打量山洞。
每個極樂門的人,都是從煉谷活着出去的。雲寒衣也是如此嗎?他來極樂淨土時應當還很小,這個山洞也曾是他栖身之所嗎?
路蒼霖看到面前的石壁上刻着東西,擡手就能摸到。他如今目力極好,即便光線昏暗,仍不妨礙視物。
順着石壁滑下來,觸手都是凹凸不平的印子。路蒼霖側頭看了看,全是一個奇形怪狀的圈裡又套着兩個小圓圈,頂上兩邊各伸出一條歪七扭八的對勾,看不出是想刻什麼。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圖案,之前找到的幾個山洞裡也有,隻是他當時心裡亂糟糟地想着别的,略過一眼未曾在意。
看手法,大部分應當是同一個人,隻是幾個山洞中的石刻看上去新舊不一。冬日與夏日的石刻紋路也會有所差别,路家不缺古玩賞件,路蒼霖在鑒别上頗有品味經驗。
果真竟如吳錦衣所言,有人在煉谷裡待過春夏秋冬,也許不止一年。
隻是那最新的痕迹看上去也已有十幾年,不知刻這些東西的人,是否活着走出了煉谷,又不知那人此刻是否仍活着。
路蒼霖摸着那幾個不知所雲的圈,良久,發覺脖頸一片冰涼,耳朵裡灌進了水,順着涼意摸上去,才驚覺自己已淚流滿面。
原來不是水,是淚啊。
為何會哭?
忽然間天旋地轉,路蒼霖倏爾别過頭,嘔出一口黑血,他隻覺得頭痛欲裂,腦袋裡好似有什麼在叫嚣,狂浪拍岸般地襲來,擊打着他,撕碎了什麼。
“鹿崽崽,鹿崽崽,鹿崽崽……”
是在叫他嗎?
誰在叫他?
一陣強風吹來,亂了擋在洞口的枝葉,夜風帶着一絲清冽的涼意流進洞裡,路蒼霖猛然驚醒。
洞裡太憋悶,潮濕凝固的空氣讓他差點陷入混沌。
路蒼霖掙紮着爬出山洞時,已面色慘白,在清冷的月光下,灰白得像個死人。
被壓制住的毒兇狠地反撲血脈,他握了幾次才抓住那把短刀,踉跄地站起來,一個晃身,短刀又“锵”的一聲掉在石頭上,在靜寂陰沉的谷内回蕩。
金絲手套在月光下閃爍着光芒。
路蒼霖深吸了幾口氣,穩住身形,忍着毒素反撲的蝕骨痛楚,摘掉手套,提着短刀朝高處蹒跚而去。
也許是因為隻用了兩次淨琉璃火,毒素壓制尚不穩定,隻是此時反撲,實在不妙。
身上的毒他解不了,雲寒衣也無法得知他此時的意外,必須快點出谷。
歡喜羅漢喜晝伏夜出,性情貪婪,抓人練功不知餍足,可極樂門功法霸道,吸人精血後需立刻運功吸收,不然便會阻滞内力運行,功力大受壓制。
雲寒衣告訴他,殺歡喜羅漢的時機在後半夜,将明未明之際,歡喜羅漢吃撐了亟待消化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