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雲寒衣縱身一躍,跳到路蒼霖身旁将他輕輕攬進懷中,皺着眉伸手探查。
路蒼霖提着的一口氣松了下來,手裡的包袱落在地上,滾出一顆滿是鮮血的人頭——歡喜羅漢的人頭。
“傷在哪裡了?”雲寒衣看着滿身鮮血的路蒼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檢查,低沉的聲音裡有一絲顫抖。他以為那虛浮的腳步是疲累,竟然是生命在流逝。
“為什麼,你總是踏光……而來”路蒼霖倚着雲寒衣的肩膀,側過頭,努力勾起嘴角,擡了擡手,想要摸摸這個總是如雲霞一般的人。可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隻是讓手指微微顫動。
“怎麼回事?”雲寒衣輕輕攬着路蒼霖,語氣溫柔輕緩,眼前的人脆弱得仿佛呵一口氣就會被吹走,讓他不敢大聲。
提着的那口氣一松,路蒼霖暈了過去。
“怎麼回事!”雲寒衣音量提高,又問了一遍,聲音不複溫柔,冷峻得如三九寒風。
路蒼霖已經陷入昏迷,無法回答。這一次雲寒衣也并不是在問他。
“屬下不知,他并未受傷。”靜坐羅漢從小徑轉出,有些遲疑地推測,“在山洞裡聽呼吸好像入了魇,走火入魔?”
門主不是說他沒有武功麼。
等路蒼霖再醒來時,恍惚以為自己仍舊瞎着。他躺在聽雨軒的軟床上,耳邊是若有若無的呼吸聲,入眼卻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雲……寒衣?”路蒼霖手心兒出了汗,卻不敢動,對着眼前的黑暗輕聲問。
沒有回應,黑暗之中隻有那個斷斷續續的呼吸聲,溫熱的氣息離他很近,可是那呼吸聲卻不像活人能發出的聲音。
“雲寒衣……”路蒼霖的聲音顫抖,讓人毫不懷疑下一刻那聲音裡就能抖出水來——他快被吓哭了。
“雲寒衣,你别鬧。”路蒼霖強自鎮定,“一點都不好笑。”
路蒼霖不知抖了多久,餘光忽然瞥到一道縫隙,縫隙裡隐隐透着光亮。這道光亮讓路蒼霖慢慢冷靜下來,這才發現黑暗隻是因為落了床幔。
其實他此時的目力在這種黑暗下視物并無阻礙,隻是才醒來,心神不定,耳邊又響着一個半死不活的呼吸聲,實在讓人毛骨悚然。
躺在他身邊發出呼吸聲的是雲寒衣,皺着眉,縮成一團,一眼看過去,規整得像一床疊好的薄被,幾乎無法讓人發現。張揚跋扈的畫癡毒絕,睡着了原來這般規矩乖巧。
路蒼霖從沒見過這般老實的雲寒衣,不由得有點想笑,伸出手輕輕推了推他。這樣睡,也太不舒服了。
隻是手指才碰到雲寒衣的衣角,黑暗中忽然射出兩道淩厲的目光,雲寒衣勾起五指閃電般地扼住路蒼霖的咽喉,身形一動,整個人壓了過來,瞬間制住路蒼霖的四肢,讓他無法動彈,甚至無法發出一絲反抗的聲響。
“雲……”路蒼霖的咽喉被緊緊扼住,連掙紮的嗚咽聲都發不出來。
剛才因驚吓還積蓄在眼眶中的淚水無力地滑下來,滑過雲寒衣越收越緊的手指。
路蒼霖睜大了眼睛,眼白漸漸上翻,他渾身的關節都被鉗制住,隻能認命地靜靜感受着胸腔裡的空氣慢慢流逝,掙紮的脖頸慢慢脫力。
“路……蒼霖?”雲寒衣終于松了手,喘着粗氣,聲音裡滿是戒備,和一絲痛苦。
路蒼霖的咽喉驟然自由,大力地喘息咳嗽,可是雲寒衣整個身體依舊沉沉地壓着他,咳嗽聲隻能化為胸腔悶悶的震動。
“别動,不許出聲。”雲寒衣的頭軟軟搭在路蒼霖的頸窩裡,噴着濕熱斷續的氣息,簡短無力地威脅着,“我死了,三個月,你來陪葬。”
惡毒的語氣被孱弱的呼吸稀釋,恫吓變得無力。
“不要喊人。我,睡一會兒。”雲寒衣吐出最後一句話,徹底暈死過去。
路蒼霖喘勻了氣,伸手推了推,可是身形差距太大,雲寒衣像座山一樣罩下來,偏又壓住了他渾身的關節,使不出力,推也推不動。
“雲寒衣?”路蒼霖低聲輕喊。
時有時無的呼吸聲仍舊萦繞在耳邊,雲寒衣有力急促的心跳聲透過兩人緊緊相貼的胸腔隐隐傳來,在黑暗之中帶給路蒼霖一種堅實可靠的恍惚。
雲寒衣病了?受傷了?他為什麼不讓叫人?
他是在害怕?
路蒼霖忽然想起在通天岩時,雲寒衣那般落寞地說,沒人盼着他活。
連睡着了都如此防備。
雲寒衣此刻能放心倒在自己身上,大約也不是出于信任,隻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命是綁在他身上的。
兩個本該完全對立的人,在這寂寂黑夜之中緊緊依偎,成了唯一能夠互相信任的人。兩顆無處安放的心,貼在一起,給彼此一種安全的錯覺,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