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及那雙平靜的雙眼,楚裴勇不顧來拖的民警,雙手狠勁使力。
民警便拿出手铐,把他雙手一铐再一拉,楚裴勇的手脫離了葉長青的脖子。
楚裴勇被摁回輪椅,民警道:“葉董事長,您請先下山。”
葉長青整整被扯皺的襯衫領和領帶,瞥一眼楚裴勇,走下台階。
那輕蔑的眼神,同二十年前瞧不上楚鳳英一樣漠然,好似瞧什麼下等賤民。楚裴勇腦門一瞬充血,擡起腳踹向葉長青。
民警阻攔不及,趕緊伸手拽葉長青的胳膊,卻連自己一起帶下去。
驚出一身冷汗之際,民警抱住葉長青的腦袋,一同滾下了殘障坡道。
瞧見葉長青嘴角一抹冷笑而大喊“去死”的楚裴勇,沒人扶輪椅,自己用力踹人的一腳帶動輪椅滑向坡道。
拉住李坤不讓他亂動的民警,大驚之下,拽同伴沒拽到,又見輪椅下滑,趕緊沖上去拉輪椅。
堪堪抓住輪椅,受重力吸引的楚裴勇又順勢往前倒。他便一手抓輪椅,一手抓楚裴勇。
如果楚裴勇不亂動,他喊李坤搭把手,就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李坤已經去追葉長青了,而楚裴勇還嚷嚷着要殺了葉長青而雙腿蹬地,當輪椅是學步車樣使力。
然後,民警刹不住車,拽着輪椅和楚裴勇一同飛滑下坡道。跌坐滑坡來減速的屁股,簡直要摩擦出火花。
全福及時攔住了要撞上坡口雕塑的葉長青和民警。
扶起的空檔,楚裴勇也滑下來,全福當機立斷跳上台階,在輪椅要沖出坡口時穩穩拽住。
民警得救,楚裴勇愣愣仰望不斷從頭頂飛逝的藍天。
純淨的天空,流光般滑過眼前。楚裴勇總感覺文菁菁會突然出現。她會看向葉長青,笑着喚:“建成。”
葉長青便會摟住她,纏綿深吻。
他們總是不分場合,放縱情欲。屬下偷拍到的親熱照片,車裡的就有好幾張。
可惜每一張都被葉長青擋住了,沒能看得見文菁菁動情時的模樣。
那定是讓人流連忘返的妖媚模樣。楚裴勇不止一次想過。
想了許多次。文菁菁去世後,又想了許多年。至今,沒想明白自己和葉長青比到底差哪兒。她為什麼都不多看他一眼?
今日,他明白這輩子都想不明白的事,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去見當事人。
親自問文菁菁,就能明白了。
幾乎輪椅一被全福拉正,楚裴勇就跳下輪椅,猛地撲向被葉風扶起的葉長青。
葉風握緊拳頭,迎了上去。
一拳擊中楚裴勇中刀的腹部,楚裴勇就倒地抽搐。
葉風立馬欺身而上,拳拳到肉。楚裴勇的臉肉眼可見地腫成包子。之前被夏薇揍的傷,裂開口子重新淌血。
剛被李坤扶站穩的民警趕緊去拖,全福已經先一步托起葉風的腋下給抱走了。
“小孩子忍不住脾氣,請見諒。”他抓住葉風沒受傷的右胳膊,盡可能減輕葉風身上傷口的溢血速度。
葉長青拍拍葉風氣到發抖的臉:“對不起,爸做了錯事。我們回家。”
楚裴勇呵呵笑起來,扯着臉上的傷口,又龇牙咧嘴。滿面糊血,有些滲人。
“葉建成,你現在敢回去,夏薇一定牢底坐穿。”
葉風一聽鼻子簡直呼出火,掙紮着要打死楚裴勇。
全福抱住他不松手,葉長青也攔着。葉風喊李坤:“拿彈弓來!”
兩民警趕緊把楚裴勇擡上輪椅,推往停車場。
這時,一輛大奔和兩輛商務車急速上山,直奔過來。
兩人後退,一人持槍擋住輪椅,暗自後悔來了墳山。
韓毅也有失算的時候,怎麼能答應讓犯了罪的受害者出門呢?多招人恨啊。
所長也是,都讓他們先問問韓毅的想法。
韓毅到底隻是調來協助破案的,這些當地大家族,還是他們自己更知道啊。嚣張跋扈,難對付得很。
一般人,看到槍哪有不怕的。這些倒好,完全不當回事。
車輛一字排開圍過來。下來十幾個黑衣保镖。
兩民警暗道不好,看向葉長青:“韓毅走之前,再三交代轉告,請不要一時犯糊塗。請相信我們,會給你們一個好交代。”
“什麼交代?幫着惡人來要挾我們嗎?”葉風喊道,“連我母親的安息之地都要來侵擾,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母親的感受?”說着像頭牛一樣使出蠻力,要掙脫全福和葉長青的禁锢。
民警不看瘋了般不顧傷口染紅病服的葉風,繼續對葉長青說:“您要不要給韓毅打個電話說說?他一向理解您。”快打吧,啊?
“不用打。”葉風道,“一個趁機逃跑的人,我們不稀罕。我請問你們,”指着癡癡笑的楚裴勇,“這樣惡行滿滿的人,為什麼還可以住在外面?”
“重傷……需要先治療。”
“那夏薇為什麼要被關起來?她懷孕了,不更該被照顧嗎?”
“……孕婦有孕婦單獨關的地方,也會得到照顧。”
“什麼單獨關的地方?關在哪裡?”一想到夏薇被關在小小的密閉空間,失去自由,甚至連最喜歡的拳腳功夫都不能練,葉風就感五髒六腑燒起來。
她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哭?會不會憂思成疾?
“爸,全叔,放開我。我要和他們談談。”
葉長青和全福哪敢放,兩人眼神一會意,就準備把葉風擡上車帶走。
葉風卻落淚懇求:“我不鬧,好好說,會好好說的。”
“風兒,我們先回家,到家就給韓毅打電話。”
葉風搖頭:“他逃了。他不想管了。他不想為受害者發言了……薇薇沒人救了,她隻有我們了。我們不能放棄她。還有思源,思源那麼小……”
哽咽的嗓音,同兒時失去母親一樣無助:“爸,媽媽還會回來嗎?”
心口猛地抽痛,葉長青不由反省自己這麼多年為什麼在等待?等了這麼多年,他等到了什麼?
妻子走了,孩子生活在痛苦中,現在連兒媳婦和孫兒也保不住……
葉長青一愣神,葉風就一個反擒襲上全福的眼睛。全福本能格擋,葉風雙腳一蹬就掙脫了鉗制。
母親走後,父親讓他等百年後就能團聚。
夏薇被關起來了,韓毅讓他等幾年就能團聚。
他快三十了,明白百年後也不能團聚。
如今,卻要相信幾年後就能和妻兒團聚嗎?
歲月,它不會靜止。幾年後的那天,他要怎樣同夏薇團聚?
那些鐵窗裡的煎熬,他要她怎樣一筆帶過?
“站住!再過來,要開槍了啊!” 民警舉槍大喝。
葉風充耳不聞。他不要等,他一天都不能等。
楚裴勇是罪人,他要向世人公布。
炒作也好,施壓也罷,他隻要她自由。
哪怕為她創造出一條新法規。
但改革必要流血,他願意成為那個犧牲品。
隻是……爸的白發,要再添幾縷。
“風兒!”
“少爺!”
大家想上前攔葉風,又怕他過激做出警察無法容忍的事,隻能焦急地喊。
“别開槍!别開槍!”
此時,接到李坤發來緊急來西山墳場的孫強,下了大奔後就想說話,終于找到插話機會。
他舉高手上的牛皮紙信封,“少爺,快看,少夫人寄信來了!”
葉風頓住腳步,扭頭看去。一眼看見一個大大塗紅的愛心,旁邊寫着“葉風親啟”。
那熟悉的字體,瞬時抓住視覺神經,繼而心口噗通噗通狂跳起來。
那愛心,燈塔似的向要迷途的他招手。
要和楚裴勇同歸于盡的雙腳,便自動改了方向。
“阿風,”夏薇溫柔的呼喚,似近在咫尺,“别為難警官。”
葉風捧住信封,看了又看那紅紅的大愛心,而後抖着手抽出信紙,看了開頭就落淚不止。
葉長青知道自家兒子情緒總算穩定下來,趕緊把人給抱住。
葉風一邊抹淚一邊看信,再不管楚裴勇。
大家都長舒口氣。
兩民警放下上膛了的槍,都暗想所長真該把韓毅留住。
葉長青看向瞪着自己的楚裴勇道:“該說的都說了,你如果仍執迷不悟颠倒是非,楚家将在楚逸飛手裡破敗。你進牢獄前,就會敗。”
“沒可能!”楚裴勇喊出口血沫。
“你大可以試試。”葉長青說完拉着哭鼻子的葉風回車裡。
李坤和全福在後跟随。
保镖們陸續上商務車,一車打頭,一車墊後,下山。
兩民警抹抹額上滲出的冷汗,推楚裴勇去停車場。
經過還停着的大奔,一直藏孫強車裡的葉楚,打開車門道:“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