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下何人?何故而亡?”
判官崔钰頭頂紗帽,身着暗紅長衫,束起犀角大帶,絡腮覆面、左手掌善惡薄、右手執生死筆,瞪圓雙眼怒目而視着林淼。
“我...額...在下林淼,被人推了一把摔死的。”文绉绉的問話令林淼的語言系統有一瞬間的紊亂,一想到她離譜的死因,林淼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尴尬。
瞄了一眼判官,他不做聲等待的姿态令林淼不解的愣在原地。
“大膽!”判官崔钰聲如洪鐘,滿臉的絡腮胡随之抖動。
林淼滿臉莫名,不知高台之上的判官在吼些什麼,她撐圓了無辜的雙眸凝視着他。
林淼這般作态看在判官眼裡,更是赤裸裸無聲的挑釁,正欲發作之際,旁側急匆匆跑進一個邋裡邋遢的小鬼。
這小鬼挑起擋在眼前糟亂的發,瞥了一眼林淼,覆唇在判官崔钰的耳畔嘀咕了幾句。
判官崔钰那皺起的眉頭簡直就要疊在了一起,瞪了一眼那小鬼,帶着不耐煩擺了擺手打發了他。
小鬼又瞥了眼林淼,一路小跑,出了大殿。
判官崔钰轉首正了正神色開口:“林淼,你可知罪,身為執法人員,竟然惡意碰瓷百姓,以死騙取賠償!”
林淼聞言頓時怒火中燒,緊咬牙根、雙手握拳擡步一個上前,雙眸似有怒火噴出:“你胡說!我沒有碰瓷他,是他推了我一把,我才摔倒的!”
林淼目光中的坦誠令判官晃了神,想起方才小鬼的話,冷下神色沉聲開口:“人間已有定論,你休要狡辯,如若再不知悔改将在這地府受盡刑罰方可投胎轉世,下世難投胎成人,世世輪回畜生道。”
“不信!我不信!我明明沒有!”
林淼搖頭矢口否認,淩亂的發随之狂亂舞動。
“我死也要死個明白,不能任他們在世間潑我髒水,不能為人又如何,這一世為人活成這樣,當畜生也沒什麼不好!”林淼目光如炬,“判官大人,我林淼現在就要伸冤!我死也要死的清清白白!”
林淼小小的身闆迸發出的巨大正氣令判官崔钰心驚。
他穩了穩心神,想起那人的交待,思索半響緊盯着她開口:“林淼你可知,每日都有大量的亡靈向本官伸冤,可是真正有冤屈的寥寥無幾,于是本官定下了凡是伸冤就要先受罰的規矩,你可甘願受罰?”
“罰就罰!”林淼挺胸,帶着強烈的不甘繃直身體。
“唉......”判官崔钰假裝為難,凝眉歎息,“也罷,本官自是信你,但是規矩不可廢,你不妨同本官做個買賣,你留下為本官謀事,滿七百年後你的事本官自會再次為你定奪。”
“百年?我等不起,你可知謠言隻需一刻便足以毀了一個人的一生!”林淼眼角似有淚光一閃而過。
判官崔钰似有不忍,轉念想起某人的交待,他捏緊了手中的善惡簿,緩下語氣:“人間一日,地下百年,地府的一百年不過是人間的一晝夜而已,百年轉瞬即逝。這期間,本官自會為你詳查。”
“當真?”林淼将信将疑,早已無路可選的她沉思半響試探開口,“口說無憑,判官大人還是立下字據為好!”
“你!”判官胡子一跳,強壓下怒火依她所言,重重的從善惡簿上撕下一頁,拾筆揮灑,拿出印章慎重的蓋上,氣沖沖的扔給她。
沒曾想這判官當真給了字據,她小心翼翼的撫平展開,逐字逐句核對着。
“今聘林淼為我判官崔钰府下執事,行陰陽兩間執法權限七百年以抵刑罰,期滿後有冤必清之——崔钰字。”
林淼的視線中隻餘“有冤必清”四字,心頭似暴雨過後的破碎荒蕪。
林淼小心翼翼的收好字據,她黑白分明的瞳孔直視判官。
“還有何事?”判官不耐。
“林淼有一事需提前相告。”林淼學着古人的作态沖判官拱了拱手,以示禮節,“我林淼在身死的那一刻,就告訴自己今後定不再幹執法了,但現在我沒得選!既然已經做出選擇了,還望判官大人配齊人手,我這小身闆相信判官大人您也看到了。”
判官憶起在往生鏡中看到的林淼的過往,沖殿内的一個身影使了個眼色。
那人心領神會,快步上前,讨好開口:“林執事,判官大人早就安排好了,今後我和我們小隊給您打下手,随小鬼來吧,判官大人給你安排好了住處。”
林淼看了看不做聲默許的判官,不着痕迹的将字據收到褲兜,頭也不回的跟在小鬼身後朝門外走去,她需要時間消化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林執事,您的住所暫時安排在了後院,判官說了這樣方便您辦公。”引路的小鬼沖林淼裂唇一笑。
“哦,對了,林執事您這身衣服恐怕在冥界不太合适了,我已經托鬼娘給您送幾身衣服過來了。”小鬼貼心的提醒着林淼。
她看了看沾着油污和血迹皺皺巴巴貼在身上的制服,沖他感激的笑了笑:“對了,怎麼稱呼你?”
“我啊,我本名爾圭,他們都叫我二鬼,叫的多了也就順耳了,林執事您随他們叫我二鬼就行。”說着二鬼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那誰是老大?”林淼好奇。
“以前的老大那自然是判官大人了,但現在您就是我們的老大了,判官大人交待過的。”二鬼理所當然的說道。
這話不禁令林淼疑惑側目:“交待過的?”
察覺失言,二鬼裝傻憨憨一笑,指着前方的小院:“到了,林執事且四處看看,再随着心意收拾收拾。明日我來叫你,咱倆一塊當值。”
林淼眼睜睜看着二鬼落荒而逃,帶着滿腹心事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院内巨大的銀杏樹舒展着枝幹,滿目的金黃與陰沉灰蒙的冥界仿似兩個割裂的空間。
她不由自主緩步走到樹下,頭頂的銀杏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前世的一切仿似幻燈片一樣走馬觀花在她腦海中放映,林淼眼底的情緒幾經變換,無盡的委屈和不甘終是化為清明的堅定,眼尾通紅的她挺直背脊推門入内,絲毫未察覺院門外飄動的衣角。
院門外的鬼婆收回目光,彎着腰靜默了半響,“叩叩叩”緩緩的敲響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