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竟然長着一副堪當大任的樣子。
我走進房間,陶玉階正在房間左側端坐着,而他的腳下伏地跪着一個丫頭。
我主動上前道:
“三弟弟請我來究竟為了什麼事?”
他從椅子上起身,指了指右手邊的金枝玉葉道:
“我對盆栽知之甚少,今日回來見它有萎黃之象,不知是何緣故?”
我們說話期間,那個跪在地上的婢女保持伏地的姿勢始終沒有擡頭。
陶玉階好像看到了我對那婢女的關注,對她道:
“連院子都打掃不好,下去領三十杖!”
真是暴戾不堪的人!陶玉階那破院子空曠寡淡,又有什麼可打掃的!竟要一個婢女受罰三十杖!
這麼嬌嫩的丫頭,若是真受了三十杖,隻怕性命就沒了七八分!
那婢女擡起頭,臉上滿是驚恐和無奈。
我于心不忍,鬥膽道:
“一個婢女何須大動幹戈,正好杏屏院的人手不夠,三弟弟要是不喜歡,把她給我吧!”
他道:“這個婢女笨手笨腳,隻怕不能侍奉好。”
我道:“西薔兒聰明伶俐,我想西薔兒能帶好她!……怎麼三弟弟送了那麼多好東西給我,卻吝啬一個婢女?”
“也罷,小梨,你以後就去杏屏院伺候吧!”
原來那婢女的名字叫做小梨,不禁令我想起了秋梨。
随後,陶玉階命小梨和朔川都退下了。
我看了看那盆金枝玉葉,見表面的土壤濕潤,于是道:
“想必是澆水過于頻繁的緣故,日後等盆土幹透再澆水即可。”
陶玉階看了看金枝玉葉,又看了看我,道:
“我甚是喜歡這盆栽,不曾想确是關心則亂了。”
不知為何,看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柔和,我仿佛覺得他有那麼一絲真誠。
我恭維道:
“三弟弟是太尉府的三公子,身份顯貴,隻有這金枝玉葉才配得上三弟弟這般身份。”
他看着我,沉默不語,黑亮的眸子映着柔弱的燈火,有濃濃的暖意。
我打量一下他的房間:
“三弟弟的住處也太過清素了,也該添些生趣。”
他也看了看四周,道:
“該添些什麼?”
我指了指他卧榻的方向,道:
“灰色的床幔就沉悶了些,若是換成深綠,既不失莊重,又增添些許色彩。”
“這書案上除了筆墨紙硯便什麼都沒了,不如擺些玩物。”
“還有,三弟弟可是太尉的兒子,你這窗棂也太過簡單了,不如請工匠給雕些花樣!”
“對了,若是在房間放盞花瓶,插些花草,便更有生趣了!”
……
我一氣說了許多,陶玉階隻管跟着我來回移動目光。
“三弟弟,你覺得如何?”
他回答:“甚好!”
可我分明看到他遲疑了片刻。
他又接着道:
“不如我的房間布置就拜托你了,改日我們去集市購置些物件。”
“我們?”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不敢相信我聽到的是真的,因為這五年陶家人從來沒讓我出過府,現在突然允許我去街上?
“購置物件這些事,我實在不擅長,有勞了。”他像是很平常一樣地道。
此時此刻,我竟說不出話。即使我很想說些什麼來掩蓋自己複雜的情緒,可是就是覺得喉嚨梗塞、雙唇木讷。
太尉府高牆外的天地,如今究竟是怎樣一番景象呢?
陶玉階好像比我先意識到了氣氛的安靜,并打破了這片安靜:
“金枝玉葉我會好好照顧,我現在送你回去。”
好好照顧?難道陶玉階這樣的人也會有憐花愛草之心?我暗自嘲諷。
我跟着陶玉階走出房間,小梨和朔川不知道去哪裡了,并不在門外等候。
我試圖接過陶玉階手中的燈籠自己離開,可他卻堅持送我回去。
月色朦胧,我的腳步很慢,陶玉階和我一樣慢。
春夜的薄霧籠罩着層層疊疊的飛檐與高牆,濕潤了腳下幹幹淨淨的石闆路。
我光顧着用餘光觀察陶玉階,卻不知道黑暗中哪裡飛來一隻橫沖直撞的雀兒,險些劃過我的臉。
“小心!”
等我反應過來時,我的臉已經被陶玉階埋在他的胸膛。
初春的夜晚還是有些涼的,可是陶玉階的胸膛卻是溫熱的,而且有一股清爽的香氣。
我沉浸于這種溫熱與香氣,以至于險些忘了我所貼着的懷抱,是陶玉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