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多日,陶玉階很是反常。從前他看到我時不會刻意躲閃,可是最近他總是逃避我的目光。
因為他派人去沁州接我的家人,所以我這幾日見到他都是客客氣氣,擔心惹到了他他會反悔。
誰知我每次想要問起我家人的事,他就已經消失在我身邊,不知去向。
我感到很不安,所以就去他那裡找他,想問個清楚。
但是朔川告訴我,陶玉階剛剛去姚甸葉那裡教她寫字去了。
陶玉階這個人,表面上好像很不近女色,但是背地裡卻與西薔兒不清不楚,如今又去姚甸葉那裡獻殷勤。
孤男寡女在一個房間裡,挨着坐在一起寫字。我想到那種畫面心口就有種悶悶的感覺。
我對身後跟着的西薔兒說道:
“甸兒妹妹活潑伶俐,惹人喜愛,公爹一直很看重她,我想以後說不定要将她許配給三弟弟,到時候你可就沒機會了!”
西薔兒默不作聲,憂慮卻浮在她眉眼間掩藏不住。
路上,我突然想去離原齋看看褚右河,便叫西薔兒先回去了。
我到離原齋時,褚右河恰巧剛從外面回來。
他又是眉頭緊鎖,看起來情緒不高。
我問他從哪裡回來,他說剛從姚甸葉那裡回來。
我于是便明白過來,他定是看到陶玉階與姚甸葉在一起,所以心情沮喪。
我們踩過綠油油軟綿綿的草地,走到小橋之上,底下流水裡有幾條小魚清晰可見。
“近日可發現什麼蛛絲馬迹?”褚右河看着河裡的魚問我。
“我查到陶絮風的死可能與陶玉階有關,可是我還沒找到證據。”
褚右河轉過頭驚異地看着我,道:
“那你為何覺得是陶玉階幹的?”
我将陶玉階與西薔兒勾結害死陶絮風的來龍去脈的猜測都告訴了他。
褚右河低眉思忖片刻,道:“這些也隻是你的猜測,西薔兒隻是個奴婢,她沒這麼大膽子,說不定是陶玉階自己下的毒。”
我的确也并不肯定,于是道:“我會想辦法找到證據,隻是最近我還不能得罪陶玉階。”
“為何?”
“陶玉階派人去沁州接我的家人,等見過了家裡人,以後再慢慢找機會對付陶玉階。”
“什麼?陶玉階真的派人去了沁州?”
我不明白為什麼褚右河突然神色大變,像是聽到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陶玉階是這麼說的。”我道。
他那種奇怪的神情持續了良久,最後輕歎一聲,用一種悲憫的目光看着我道:
“胧胧,有件事我本來想瞞着我,可是事到如今隻怕是瞞不住了。”
我大為不解,心想他指的難道是他喜歡姚甸葉的事?
我努力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擠出一絲笑容,道:
“有什麼事盡管說就好。”
他雙唇張開又合上,看起來很為難,頓了頓,他終于開口道:
“其實……伯父伯母都已經不在了!”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褚右河将我爹販賣私鹽被斬首,我娘和哥哥死在獄中,妹妹下落不明的事情都告訴了我。
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我頭腦已然混沌,心上如萬箭穿心,眼前昏天暗地,最後什麼都不知道了,暈了過去。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醒來時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好像有無數個人在對我說“你家裡人都沒了,你什麼都沒了”!
我什麼都明白了,原來,爹爹并不是因為想攀附權貴才讓我嫁給陶絮風,爹爹那是為了救我。爹娘也并沒有把我丢在上都就不管我的死活,而是她們已經沒了,沒辦法再管我了。
而我,這五年,心裡一直在怨恨他們……
我不配做他們的女兒,我愚蠢,我自私,我不孝……
我回想起在沁州長大的那些年,母親對我悉心教導,父親雖然生意很忙,但回家後經常帶回禮物來哄我,哥哥總是喜歡追着我跑,妹妹常常眨着眼睛求我給她講故事。
那些場景都還曆曆在目!
本以為很快就能再次見到他們,可是我錯了,全都錯了,我什麼都見不到了。
這個世上,已經沒有我可以依靠的人了!
我失魂落魄,癡癡呆呆盯着房梁。
這五年在陶府的屈辱卑微已經令我疲憊不堪,如今五年前我就已經家破人亡的消息,更是令我心如死灰。
我覺得活着隻會有更多的痛苦。
我渾渾噩噩,不知怎麼下的床,在屋子裡翻箱倒櫃,總算找到一條白绫。
我踩到椅子上,将白绫挂在房梁,然後雙腳将椅子踢開,準備結束所有的痛苦。
不消片刻,我覺得難以呼吸,靜靜地閉上眼睛。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将白绫截斷,我猛然向下跌落,最後落在陶玉階懷裡。
我急促地呼吸和咳嗽,陶玉階拼命喊道:
“快去叫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