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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芳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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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雪本是得天獨厚的武神苗子,體内的靈氣又雜糅了樂仙的特點,變得更加淩厲強勢。她本想以血注弦,震懾會撒謊的靈冊,誰知卻引出了什麼邪門兒東西來。

松雪一把按住琴弦,周遭一片靜默。她閉上雙目,放松心念,将體内靈氣全數彙聚于雙手。她指尖迸發出藍白靈光,如霜般寒氣逼人,琴弦卻紅得發燙,仿佛一團水中之火在燃燒。

"铮!"

一聲刺耳的嗡鳴過後,琴聲驟停,弦音消弭,再次歸于平靜。

一炷香之後,琴聲再起,弦音又急又阻,活像一個着急忙慌的小結巴。

緊接着一陣異動,松雪猛地睜開雙眼,看向自己左手手腕。

手腕上,纏繞着六圈紅繩,紅繩深淺不一,但都系在手腕上,并無延伸。松雪擡頭望去,焚禍遺音的琴弦分明還好好系在嶽山【注①】上。

松雪感受到一陣強有力的脈搏順着紅線傳來,令她感到心驚。松雪的仙僚說得不錯,她沒有曲心,不僅如此,本該屬于心髒的位置,隻有一截濫竽充數的朽木。

這絕不可能是屬于松雪的心跳。紅繩緊緊地糾纏着,松雪避無可避,隻得悉數聽取一片振聾發聩的撲通聲。

仿佛有無形的牽引,松雪再次看向焚禍遺音琴。難道,這令人無法忽視的心跳聲,竟來自焚禍遺音?

由于紅繩的連結,松雪的脈搏好似也撲通撲通地撥動到同一頻率,這令她大感不妙。多年舞刀弄槍的經曆讓她警惕,最忌被帶入對方的節奏中。

松雪當機立斷,試圖掙脫紅繩的束縛,可她越使勁,紅繩愈發緊繞。松雪又調動經脈,使全身靈力彙聚至手腕處,打算一擊沖斷紅繩。感受到靈力的對抗,紅繩發瘋般地收緊,竟将松雪手腕處的皮膚勒破劃出血來。

随着血出得愈多,松雪發現這些血液順着同一個方向兵分六路,沿着六條看不見的線往焚禍遺音琴的方向而去,最終竟然在松雪與焚禍遺音間架起一座清晰明豔的六線紅橋。松雪這才确定,原來纏上手腕的紅繩,真是自焚禍遺音而來。可鮮血剛剛流至嶽山處,松雪手腕上的紅繩就突然卸了力道,讓她輕而易舉地甩開了。

旋即,六根染血的紅繩迅速往琴身内裡收,拉着原本的六根琴弦愈繃愈緊,發出刺耳的“呲——呲——”聲。琴弦上的血色漸漸淡去,被琴身吸了墨似的。緊接着,琴身上的十三個徽位發出耀眼刺目的白光,在強光的照射下,松雪的雙眸被奪走片刻光明。不過這十三道奪目的光彩也逃不掉盛極轉衰的命運,迅速消亡。周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隻見原本白玉制成的十三枚琴徽【注②】由内而外顯出血色,像是經年的紅玉。

我的血果然有毒,松雪心想,好端端的這破琴發什麼癫,還想弑主不成?

還是說——那邪門玩意兒進入了焚禍遺音中!

松雪再次催動靈力,探向琴身,卻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使出的靈力被琴身悉數吸走了!

幾個呼吸後,琴弦又不撫自震,将松雪方才所彈的半阙變奏密令改用全泛音【注③】奏了出來。

焚禍遺音的音色她本該再熟悉不過,綠绮的密令也一貫保有她的曲風,飄逸靈動又不失聰慧端莊,可這半阙曲調卻滑稽到讓她陌生,全泛音竟可達到如此效果,也可堪稱神作了。

焚禍遺音不愧是她親手斫的琴,往俗了說,松雪聽個響就能知道它放的什麼屁。比之先前那聲沒頭沒尾的“多謝”更甚,那邪物現下直接靠區區半阙神曲開始鬼嚎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每個字松雪都能分辨出來,連在一起卻搞不懂它想說什麼。看樣子這厮腦子不大清醒,指不定得是因為靈智有缺才被封在此處。不過,除了要吸她的血,松雪暫時還看不出它有其他危險之處。而且這東西好像可以通過弦音與她溝通。

“你是何物?”松雪撥弦一問。

片刻後,故作姿态的琴音響起:“天機不可洩露。”

松雪壓下心中不耐,以弦音反譏:“閣下既可窺見天機,豈會纡尊降貴,困于在下一低階琴仙之器中。”

“實不相瞞,”弦音停頓一息,“是天機不肯洩露給在下。”

松雪差點一口老血噴出。

這位開頭便擺出了吸血讨命的架勢,表現得如厲鬼邪神之流,原以為是個快意恩仇的直腸子,不曾想竟迂回似根神棍?

“閣下何名?”

“在下沒有這個東西,閣下給起一個吧。”

“什麼?”

“實不相瞞,在下不識字。”

松雪心口不存在的髒器隐隐發痛,這貨剛才不還在那兒唱詞,敢情它根本是位白丁?

“為何要我起?”

松雪咽下了一句“我又不是你爹媽。”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琴音才再次磕磕巴巴地響起,“如閣下所言,在下在閣下琴中。”聽上去倒似有些難為情,它又停頓片刻,“而且,在下似乎,是吸了閣下的血才醒過來的。”

“還想繼續吸?”松雪不假思索道,“閣下這是拿我當幹、濕糧了?”

“那倒不是。”那位正了正音色,“雖然在下記不得自己究竟為何物,可也敢保證,斷不會是那陰邪之物,不用靠吸血為生的。”

“哦?”

“感謝閣下慷慨款待,”弦音欠揍得一派坦然,“為回報閣下,還請賜名!”

“倒不必如此客氣。”松雪饒有興趣道,“閣下可知,被我賦名,閣下就得供我驅使了。”

“理應如此,”它的曲調聽上去十分誠懇似的,“閣下喚醒了在下,請給在下一個效勞的機會。”

聽完,松雪未搭腔,靜靜注視着琴弦的動靜。

等不到松雪回應,弦音又锲而不舍地響起,“俗話說得好,滴答滴答的恩情,也要嘩啦嘩啦地回報。”

松雪對這邪物肚裡的墨水嗤之以鼻。看來這貨腦子裡的水分足得很,才會“嘀嗒”、“嘩啦”作響,前世極有可能是被淹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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