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光帶着鶴聲匆忙進入客棧,揮手鎖住門後召喚出兩隻神獸。
領胡:“她怎麼又受傷了?”
當康:“看來又差點死掉了。”
玉光轉身走向床榻,向身後二人吩咐道:“甯家賭坊一事,好好收個尾。”
“明白。”兩隻神獸異口同聲答道,随後識趣消失。
被血浸染的衣衫緊緊貼住皮膚,玉光方探出手立即又停下了,默了須臾,他側過身閉上眼睛,彈指一揮,舊衣漸漸褪去,露出駭人的傷口。
他從空拿出一隻小玉瓶,彈開塞子,估算了傷口大概的位置後,摸索着将瓶中液體滴入刀傷中。
露液一點點滲入身體,不過片刻,傷口竟開始愈合,待到一點痕迹都瞧不出後,一件新衫化出,覆于玉體。
夜裡,鶴聲做了個長長的夢,夢見小時候溫良背着她到修仙界的集市中去買糖吃,路過的宗門弟子悄摸指着她,說她是個沒娘的孩子。
溫良一背就是數十年,直到她大些了,能聽懂話,能記事了,她又聽見别人說她是個沒娘的孩子。除此之外,還撞見東山山腰的媒婆拉住溫良,要給他介紹媳婦,說他的結發妻都死了快十年了,趁着姑娘還小,得趕緊給自己找個,方便教養小丫頭。
溫良拒絕了,說此生不給鶴聲找繼母,他自己可以把她帶好。
要溫良再娶的言論不斷傳入小鶴聲的耳中,她怒氣沖沖找上溫良,質問他:“他們都說我沒娘,你為什麼不給我找個娘?”
當着列祖列宗的面,手持一炷香的溫良怔住了,問她:“你想要嗎?”
鶴聲想了想,搖頭道:“我隻想要爹爹。”
夢裡,父女兩相擁而泣。
曙色躍入屋中,映出白淨的面龐上兩條斑駁的淚痕,在愈漸強烈的光芒之中,鶴聲吸吸鼻子,漸漸蘇醒。
起身時,她下意識捂住腰部,陡然發現有傷的地方一點也不疼了,就連身上的衣裳也是嶄新的。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除她以外的人的痕迹存在。
已經走了嗎?
鶴聲站在窗前眺望天際大片朝霞,真是美極了,隻是這漸漸喧嚣的人間裡,隻有她落單了。
吱呀聲适時傳來,鶴聲回頭,愣得連眼睛都忘了眨。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買了些粥和小菜。”
她甚是驚訝地看着玉光将盤中的粥和小菜一一挪放在桌上,還順便把筷子也給擺上,這還是往日那個光彩照人,仙姿綽約,溫柔又強大的玉光嗎?
“愣着做什麼?不餓?”玉光攬開廣袖,坐在桌旁等她過來。
鶴聲舔了舔幹燥的唇,不可思議地來到桌前坐下,确認了數次,才道:“你還挺會照顧人啊。”
玉光:“……”
吃飯的間隙,鶴聲問他:“金玉賭坊後來怎麼樣了?”
玉光支了支下巴,示意她去窗邊看看。
鶴聲茫然來到窗前,隻見漫天飛舞的小告示洋洋灑灑落了滿地,簇擁的人群踮腳伸手,七嘴八舌喊道:“我要一張。”
定眼一看,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中,有兩個無比熟悉的身影手忙腳亂地分發小告示,一邊發一邊叫嚷:“黑心賭坊故意做局,謀财害命,今被俠義之人蕩平,求官府為枉死之人平冤。”
金玉賭坊聲名在外,背地裡幹的勾當老百姓心中都知曉個五六層,但有為官者在背後相護,沒有誰敢去掘這棵禍害人的大樹。如今聽聞它被人給蕩了,衆人心中痛快得很,紛紛道:“幹得好,隻求老天再開開眼,讓某些個狗官也落得個報應。”
正值春時,江山萬裡,風光無限,朝廷派刺史前往各地巡察,路過這方小城聽聞當地官府與賭坊勾結一事,震怒不已,當即上奏天子,徹查此案。
兩日後,鶴聲在客棧聽說金玉賭坊徹底被封,玉光說甯彩蝶的父親為了保住妻女,攬下了所有罪名,已經入獄了。至于毛阿牛……
玉光看向鶴聲,半霎沒有出聲。
“他怎麼了?死了?”
“沒有。”玉光頓了頓,聲音忽地低沉起來,“溫鶴聲,在你生死存亡之際,他都沒有站出來幫你,你有沒有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鶴聲笑了笑:“後悔自己救了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嗎?”
她倚着窗台坐下,視線越過高聳的屋脊,看到一隻孤高的白鶴直沖雲霄。“有什麼好後悔的?我從一開始就想的很明白,我要救的不是他,而是被他牽連的妻兒。”
“不過他那一刀,的确讓我看清了自己的某些想法和行為很幼稚,甚至愚蠢。我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可以救世救人,卻不明白人心難測,人性複雜,蒼白的勸誡最是無用。”
她黯然的神情盡收于玉光眼底,他靠近她,溫聲道:“他是活在底層的人,苦寒的日子和生存環境造就了他膽小懦弱、自私貪婪的本性,這是他的底色,也是他的保護色,一個需要十分努力才能勉強活着的人,在絕對的财力和權勢之下,隻能卑躬屈膝,這世間還有很多如他一般的人,但也存在着你理想中的那一類活得辛苦,卻充滿盎然生命力的人。”
“我隻希望,毛阿牛的背叛沒有影響到你的心境。”
鶴聲伸個懶腰,爽朗答道:“不會的。”
看到她舒展的笑意,玉光微微點頭,又道:“賭坊密室裡并沒有任何有關僞神的蛛絲馬迹,我猜測修道者死後,背後主使應當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放棄了甯家這顆棋子。那尊新塑的僞神像還在,你想過去看看嗎?”
“去,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