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蛎!牡蛎!新鮮的牡蛎!”
天不亮,集市上就已經熱鬧起來。
煤煙與蒸汽将德州大陸的輝煌帶向了太陽能照到的每一個角落,然而,這片土地上的底層人正在溫飽線的邊緣苦苦掙紮。
空氣裡浮動着烤栗子的焦香,穿着蕾絲裙的淑女用手帕捂住口鼻,快步繞開了擺放着奶酪輪以及腌制鲱魚的小攤,衣衫褴褛的童工則是蹲在台階上,目不轉睛地盯着熱騰騰的肉餅。
縱橫交錯的小道上堆滿了海魚内髒以及馬糞,髒水順着長滿青苔的斜坡一直流淌到城牆邊,緩緩洇濕了流浪漢的草席。
他睡得并不安穩,臭汗混雜着血腥氣,吸引了一大堆蒼蠅,路過他的紳士輕輕蹙眉,加快了腳步,就連跟在身後的仆役也是一臉嫌棄。
黛爾在集市裡轉了三圈,才終于找到傳說中的黑當鋪。
她仰頭看了眼懸挂在門梁上的新鮮羊頭,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羊頭還冒着熱氣,微微張開的眼睛正注視着她……
詭異至極。
黛爾深吸一口氣,踩着一地黏滑的組織液,提心吊膽地走了進去。
昏黃的煤油燈映亮了堆疊如山的賬簿,發黴的屋子裡充斥着廉價的香水味。
當鋪老闆坐在高人一頭的櫃台上,聽到腳步聲也不擡頭,直到黛爾将一枚金燦燦的徽章拍到桌上。
那是原身的家族徽章,濃縮着一個家族的輝煌史詩,每一處細節都需要經過紋章院和認證處的審核。
非貴族不可有。
純金打磨的徽章在昏暗的空間裡散發着刺目的光芒,外圈嵌滿了頂級翠榴石,濃郁的祖母綠色調盡顯奢華,火彩從任何一個角度看去都極其明顯。
空氣凝滞了幾秒,然後當鋪老闆擡起了她的頭,抓着一旁的放大鏡對黛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柔順妥帖的長發、裁剪得體的衣裳、剛上過油的皮靴,以及由内而外散發的貴氣。
和混迹在底層小偷小摸的人完全不一樣。
“好吧,我想這枚徽章的确是您的。”老闆臉上終于擠出一絲笑,試探道:“但是,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要賣呢?”
即便家族沒落,時過境遷,也鮮少有貴族會當掉象征着榮耀的徽章。
黛爾明白,眼前人依舊在懷疑自己的身份,可她早就想好了對策。
“這種東西很好嗎?”
黛爾沒有給任何理由,語氣像極了一個小纨绔,說話間又從兜裡掏出了兩枚。
至此,她兜裡隻剩下最後一枚徽章。
黛爾不明白,原身有這個拿徽章的功夫,為什麼不直接拿金條珠寶?
但她來不及細究,莉娜那邊還急着用錢。
當鋪老闆眼睛都看直了,急忙從櫃台上走下來,最終以七袋金币的價格換走了三枚徽章。
黛爾掂量了一下手裡的錢袋子,心中愁緒不減。
她在原世界是一位馬術教練,除了能教莉娜騎馬,幫她調養身體,還遠遠達不到能教她軍事政治的地步……
德州大陸上,教育是奢侈品,這麼一點錢,恐怕隻能請到一位家庭教師。
黛爾憂心忡忡地走到街上,正發愁時,一個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的女人突然發狂,飛速朝她沖過來,眨眼就将她撞翻在地。
天旋地轉間,黛爾感覺有人将一本書塞進了她懷裡。
等她回過神,剛剛那個女人已不見蹤影,隻在石闆路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色腳印。
那是誰?
她看了眼手裡的書。
這又是什麼意思?
***
莊園裡吵吵嚷嚷的。
“莉娜小姐,這些東西恐怕不能扔吧。”
女仆們叉腰站成一圈,将負責搬運的工人和莉娜圍在中間。
兩兜子玩具和幾箱色.情圖書都敞開在衆人眼前。
“赫爾特先生不會允許的,您還是拿回去吧,不要為難我們。”
莉娜低垂着頭,雙手緊緊捏着衣擺,瘦削的肩背在充滿惡意的目光中輕輕發顫。
莊園裡的人沒有真的把她當做小姐。
所有人都知道,她隻是一個玩物。
森嚴的階級需要權力來穩固,大到一個國家,小到一個家庭,莉娜沒有權力,是小姐又如何?隻要赫爾特不替她出頭,她就什麼都不是。
玩物連奴仆都比不上。
這一點,大家心知肚明。
莉娜臉色發白,雖然之前耍小聰明借着黛爾的手處理了一個人,但直面這麼多張反對的嘴,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我……”
她的話被人直接打斷。
“我說莉娜小姐,有完沒完啊?到時候赫爾特先生回來,問起這件事情,我們真的不好交差。”
“可是……”莉娜還想說什麼,那女仆又開了口。
“反正這些東西,您以後也是要用的,提前熟悉了,也省得往後找不到該往哪裡塞?學得好了,才能好好伺候貴人們啊!”
這話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莫大的羞辱将莉娜抽得暈頭轉向,她渾身發抖,再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恨不得立刻鑽到地底下去。
委屈又難堪的情緒湧上心頭,她無助地站在原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倒。
“沒規矩!”
一道凜冽的女聲從人群背後傳來。
看戲的衆人先是一靜,而後自動讓開一條道。
皮靴踩在石闆上,發出了規律的“哒哒”聲,每一下都像是一種無言的審判。
黛爾在方才開口羞辱莉娜的女仆面前停下。
“淑女……”女仆知曉她身份貴重,見她面色不豫,氣焰瞬間消失,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錯了……”
“你知道我最讨厭什麼樣的人嗎?”
黛爾眉心輕蹙,面上的冷霜能直接凍死人。
是非不分,助纣為虐。
“我……”
“收拾東西,然後滾回勞工會好好學學規矩。”
女仆臉色灰敗,看熱鬧的人也噤若寒蟬,生怕引火燒身。
黛爾三言兩語就發落了一個人,殺雞儆猴,是必須要做的。
她提步走到莉娜身邊,漠然掃視了一圈,冷聲道:“從今天開始,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人冒犯莉娜小姐——”
“她是我的學生。”
冒犯她,就是冒犯我。
前車之鑒就擺在面前,在場衆人紛紛低下頭,再沒有一個人敢直視莉娜。
“趕緊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東西給我丢出去,沒有貴族會喜歡,從前的調教師真是沒有眼光……”
黛爾面露鄙夷,将傲慢與挑剔表演得淋漓盡緻,也為清理玩具和色.情圖書尋了個正當借口。
小兔球本人血色褪盡的臉上隻有震驚。
有人替她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