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一批的校考在一月中旬,臨近考試前一周,畫室考慮到學生壓力過大,已經有好幾個同學因為沒日沒夜的畫畫生病了,特意給學生放了兩天假放松心情,調整狀态。
晚上不用加課,下午一放學畫室裡的同學都溜得七七八八了,隻剩下零星幾個苦戰的還坐在自己位置上畫畫。
陶然剛畫完石膏素描,放下炭筆,從包裡拿了張濕巾慢悠悠的擦拭着指節。
唐語走了過來:“然然,等回一起走啊。”
陶然點頭:“好啊,不過你先等我一下,我把工具收拾一下。”
唐語坐在一旁空閑的釣魚凳上,手撐着下颔輕輕歎了口氣,陶然抽空看了她一眼,好笑道:“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煩心事嗎?”
“還有幾天就要考試了,我好緊張啊,統考沒考好,如果校考再考砸的話,我說不定真的要複讀了。”唐語仰頭虛無地盯着某一點,眼中是對未來的迷茫和惶恐。
唐語統考考了二百五十多,這個成績已經不算差,但她同樣從小學畫畫,自我要求也高,對成績難免不滿意。
陶然沉默了一瞬,開口道:“你準備了這麼久一定沒問題的,現在想這麼多不過是給自己增加心理壓力。”
唐語聞言又重重歎了口氣,自嘲道:“你說的也是,我現在完全就是庸人自擾。”
加快收拾速度收拾好工具,陶然走到唐語身邊,笑着道:“聽說附近新開了一家的蛋糕店,走,我請你吃甜點啊。”
一聽到甜點唐語瞬間被吸引了興緻,撥開腦子裡煩心事,興緻沖沖的挽着陶然的胳膊,“今天下午還看到張曉藝買了呢,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我蹭你吃蹭你喝那麼久,每次都是你請我,這次換我來。”
陶然聞言也不客氣,笑道:“行啊,那我點單時可不客氣了。”
唐語拍了拍錢包,露出一個豪氣的表情,“孩子有錢,吃啥管夠。”
陶然忍不住噗嗤笑出聲,點頭。
天邊晚霞溫柔,陶然和唐語聊着校考的事項的下樓。
畫室旁邊就是廣場,廣場中央有一個大型噴泉,每到傍晚時分附近的居民開始出來活動,有在廣場上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散步的情侶,還有玩滑闆的少年少女,擺攤的小商販,一眼望去是人世間的煙火。
走出畫樓,廣場上的音樂聲放的有點大,陶然有些沒聽清唐語剛才說了什麼,側了側頭。
唐語卻突然噤聲,拽了拽陶然的衣袖,眼神示意前面。
“然然,那個小帥哥怎麼一直盯着你瞧啊,看起來好像是認識你的樣子。”
陶然掀起眼簾,順着唐語的視線看去。
那是個長得好看的不像話的少年。
十二三歲的樣子,穿着育才的學生制服,肩膀上背着個黑色肩背包,領結系地規整,皮膚瓷白,越發襯得唇瓣嫣紅,碎發輕輕搭在額角,丹鳳眼微微上挑,莫名帶着勾人的意味。
唐語感歎了句:“這麼小的年紀就已經長成這個招人模樣,再長大些一定是個極品。”頓了頓又笑道:“這不桃花就來了。”
紮着馬尾帶着運動發箍的女孩向小少年走來,兩人年齡看起來相差不大,女孩的臂彎抱着滑闆,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笑着和他說什麼。
謝知遇漫不經心的搖頭,嘴唇動了動,眼睛卻是看着陶然,女孩臉上劃過失落,謝知遇卻仿佛沒有看見,擡步向陶然走來。
唐語笑着道:“小帥哥過來了,好像是沖着你來的,你們真的不認識嗎?”
陶然看謝知遇的眼神和看陌生人無異,收回視線,淡淡丢下一句:“沒有印象,不是說要去買甜點,晚點蛋糕店要關門了。”
唐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察覺,在陶然說完這句話後小少年的腳步似乎滞了一瞬,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垂,無端讓人覺得他此刻有些難過,但這些不是她該管的。
眼見着陶然徑自走了一斷距離,唐語連忙小跑着追上去,“然然,等等我。”
身後的腳步聲加快,唐語沒忍住回頭看,就看到小少年跟在她們身後,看着陶然的背影欲言又止,脫口道:“姐姐——”
唐語睜大了眼:“……?”扭頭看向陶然驚訝道:“然然,你什麼時候有弟弟了?這麼多年都沒有聽你提起過。”
謝知遇聞言眼眸微暗,眸底閃過微不可察的陰郁,讓人看不清深淺。
緩步上前,謝知遇唇角噙着歡喜的笑容看向陶然,輕緩道:“姐姐,好久不見,我是謝知遇。”
陶然眉頭微斂,“是你?”
四年未見,謝知遇長高了不少,陶然一米七的個子在女生裡面已經不算矮,兩人視線相對,竟是齊平。
褪去孩童青稚的謝知遇,輪廓越發清晰了起來,眉眼精緻,與小時候灰撲撲的模樣相甚太大,陶然完全無法把眼前的清隽少年和模糊記憶中的小屁孩想到一塊去。
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過去,陶然臉色不好,“你怎麼在這?”
“我,我是來找你的。”她眼中的厭惡毫不遮掩,謝知遇眼睫輕顫,“姐姐,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讨厭我嗎?”
陶然沒有說話,意思卻已經很明顯,謝知遇失落的垂下腦袋,像一隻讨不到主人歡喜的小狗。
唐語讪讪的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這是人家的家事,她一個外人也不好插嘴,幹脆在一旁的空石階上坐着,無聊的扣着手指。
陶然沒有察覺到唐語的離開,看着謝知遇語氣微涼,“明知故問,知道我不喜歡你就别——”
話間一頓,看着低着頭默默流淚的小少年,陶然煩躁道:“你哭什麼,弄得和誰欺負了你一樣,裝可憐給誰看。”
“姐姐,我沒有。”謝知遇擡頭看着陶然,說話時漂亮的眼睛裡還含着淚珠,鼻尖微紅,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眼淚隻對在意的人有用,不在意的人即使把眼淚流幹也不會有半點反應,謝知遇緊緊盯着陶然,不肯放過她眼中絲毫情緒。
陶然隻是皺了皺眉,瞥了謝知遇一眼,“我管你有沒有,以後别出現在我眼前,我不是很想看到你們姓謝的人。”說罷轉身離開,也不管身後人是何反應。
唐語走到陶然身邊,“然然,你心情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買蛋糕的事就算了,你早點回家休息。”
陶然聞言微微一笑,看起來和往常無異,“我沒有心情不好,不是說那家蛋糕很好吃嗎,今天正好有空,走吧。”
唐語看着她怔怔點頭。
謝知遇站在原地,潋滟的眸一眨不眨的看着陶然離開,擡手随意抹掉眼淚,慢慢扯了扯嘴角,輕聲嗤笑:“姐姐對我還是一如既往的狠心啊。”
停在路邊的黑色低調車子打開,王勇民走了過來,不高興道:“小姐怎麼走了,你沒有把先生的話轉告給小姐?”
謝知遇收斂了神情,搖頭道:“姐姐沒等我把話說完就離開了。”
“唉。”王勇民重重歎了口氣,掏出口袋裡的煙盒自顧自的抽,全然不顧及身邊的謝知遇還是個未成年。
謝知遇淡淡的看着王勇民,探究道:“陶叔叔為什麼這個時候要姐姐回家,家裡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王勇民蹙眉,話間警告:“家裡一切都好,先生隻是想念小姐,希望讓小姐回家看看他,一會回去可不要在夫人面前亂言。”
“王叔放心,我知道的。”謝知遇乖巧道,眉目低斂,看着就好拿捏的樣子。
王勇民滿意的點點頭,把謝知遇送到陶宅門口,接到陶原天電話又急忙開車去機場接客戶。
謝靜在廚房裡煲湯,一隻手撐着微攏的小腹,另一隻手在案闆前忙活着,家裡的傭人膽戰心驚的看着她。
“夫人,先生交代過不讓您再下廚,您現在顯懷,廚房不安全,您要是磕着碰着可如好是好。”
謝靜看向攏起的肚子,眼裡是身為母親的慈愛光輝。
這個孩子來之不易。
當年謝靜生謝知遇時難産大出血,從鬼門關走了一趟,月子也沒做就出來工作,身體烙下了病根,很難再懷孕。
自嫁給陶原天後謝靜就開始調理身子,安心備孕,卻一直自然受孕不成,最後隻能去做試管嬰兒。
每天大大小小的藥丸往肚子裡咽,排卵針一針接着一針,直到四個月前醫院那邊通知試管成功,謝靜才算松了口氣。
盼了四年才盼到這個孩子,陶原天寶貝的厲害,不讓謝靜累着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