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晉市天氣轉涼,道路兩旁落滿枯黃落葉。
清晨的風帶着禀冽氣息直往臉上吹,陶然緊了緊領口,往教師辦公室走去。
這個點校園沒什麼學生,今天是周一,是育才固定升旗,晨會彙報的日子,學生都聚集在主席台那邊。
晨會一如既往的無聊,教導主任的聲音透過廣播傳來。
“總之還是希望同學們珍惜現下時光,努力學習……”
晨會的流程還在往下,陶然聽的漫不經心,沒太在意,直到耳邊出現一個熟悉的名字。
“下面是優秀學生代表發言,請高一一班謝知遇上台,大家歡迎。”
過了幾秒,少年清潤幹淨的聲音透過廣播傳來,他的語調有些冷淡,像寒冰與玉石相撞,悅耳卻莫名不好接近的感覺。
陶然眼簾微掀。
她的便宜弟弟現在不是應該初三在讀嗎,怎麼現在一躍成高一優秀學生代表了?
陶然腦中思索了下,隐約想起他好像是有和她提過想要跳級來着,但她那時整個人狀态都很差,對外界都有些漠不關心,他和她說了什麼她向來不怎麼放在心上,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沒想到她休學回來,竟然和自己的便宜弟弟做了同期校友。
陶然笑了笑,也沒太在意。
她現在依舊吃藥,病也沒好全,卻沒了以前那種時刻想要自殘的念頭,現在整個人變得從容平和許多。
在休學的這段日子她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風景,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人,嘗試了很多新的東西。
當飛機升至萬丈高空,她從機艙一躍而下,失重的感覺讓她有一瞬失神,腎上腺素飙升。
她睜開眼睛望去,世界在眼前不過滄海一粟,而她更是渺小,就這麼墜落下去,說不定不會留下絲毫痕迹。
不遠處的陪飛教練面色焦急的比劃,一直提醒她打開跳傘按鈕。
降落距離逐漸縮短,教練面色都有些絕望,以為這個漂亮客人即将殒命。
瀕臨死亡的瞬間大腦皮層前所未有的清醒。
最後她按下開傘手柄,降落傘撐開,失重感減輕。
落地的瞬間她的心率高的有些恐怖,她有些戀上這種無限接近死亡的感覺,後面她又跳了幾次傘,可再也找不到第一次跳傘時,心跳逼近驟停的快感。
她在深海潛泳,在氧氣瓶即将耗盡的前一刻浮出水面,她去蹦極,攀登雪山,嘗試了許多極限運動。
在海拔三千五百米的雪山,失溫,缺氧,疲憊,每一樣都可以奪走她的生命,那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可她最後依舊沒死成,她被後面一個女生救了,她叫蘇醒,也是來嘗試登峰雪山的遊客。
她把她的氧氣瓶分給她,告訴自己的向導,她不登頂了。
她給了向導一筆錢,讓向導幫忙救她。
從雪山回到民宿,她醒來見到女生靈動清澈的眼睛,見她醒來,她很激動,“你醒了?”
“嗯,謝謝你救了我。”
“我在你包裡看到了還未拆封的氧氣瓶,還有取暖的裝備,你為什麼不用?你是要在雪山自殺嗎?”
陶然沒有說話,蘇醒卻很生氣。
“生命是很珍貴的,而且沒有從頭來過的機會,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想要努力活下去嗎?可是卻因為疾病,車禍,意外離開這個世界,你看起來年紀不大,你的人生才剛開始,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你的家人怎麼辦,在乎你的人,愛你的人他們又該如何自處?”
陶然看向女生,這才發現她皮膚是血一樣的蒼白,她甚至比她還要瘦削,帶着厚厚的針織帽,小臉很尖沒什麼肉,那雙眼睛卻很清亮,有很強的生命力。
“半年前,我檢查出患了急性白血病,每個月都要去醫院化療,頭發都掉了許多。”她臉上沒有自怨自艾,眼中的光明亮,“這個病想要治療必須找到合适骨髓,做骨髓移植手術,但是骨髓匹配太難了,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
她笑容很溫暖:“我和你說這些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想告訴你,如果不是遇到那種難以渡越的坎,就再堅持一下,好好活下去,生命其實很美好,或許多年後你再回頭看看,會覺得你現在遇到的挫折隻是漫漫人生的一個小小節點,你隻要跨過這個節點,未來都是康莊大道。”
陶然抿唇,心緒複雜,她想說些什麼,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下一秒,就見剛剛還侃侃而談的女生口腔吐出一灘血,鮮血染紅了她的唇瓣,她的面色似乎更蒼白了。
這一幕沖擊力實在太強,陶然吓了一跳。
“你沒事吧!”陶然連忙下床想要攙扶她,女生卻淡定的從口袋摸出手帕,擦幹淨血漬。
“可能這裡海拔太高了,我有些高反,沒事的不要擔心啦。”她反過來安慰她。
她很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小妹妹,你還年輕,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生命很美好,答應姐姐,不要再想着自殺啦,要好好活下去呀!”
她的手指纖細瘦弱,可卻莫名溫暖。
她是個很好的姑娘,善良,溫柔,堅毅,可是好人不長命,讓她患上了那樣的病,如果一直沒有合适的骨髓,她很快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
陶然心中莫名傷感,别人都說她性格溫和,好說話,其實不是的,她隻是冷漠,不在乎,除了幾個從小玩到的發小,她沒有特别想要結交的朋友,和同學都是泛泛之交,談不上交心。
可是面對這個救了她,溫柔勸導她的姐姐,陶然莫名有想要親近的欲望,她給她倒了杯溫水,看着她低聲道:“姐姐,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蘇醒笑道:“洗耳恭聽。”
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因為一次意外有了接觸,那夜她們聊了許久,徹夜暢談。
她們聊彼此的故事,相互傾聽。
盡管剛認識不久,可她們卻好像是相伴多年的老友,意外投緣。
晨曦破曉,不知不覺竟已天明,蘇醒憐愛的摸了摸她臉頰,“你要學會放過自己,如果那個男孩知道你現在這麼折磨自己,他一定非常難過自責,他用生命保護你,是想要你好好活着,自在生長,而不是困在過去,把自己弄得滿身傷痕。”
陶然眼眶有些紅,“我可以走出來嗎?”
蘇醒的聲音包容溫和:“當然可以,死亡不是他的終點,遺忘才是,你要帶着他對你的那份期許好好活下去。”
眼前怎麼也走不出去的迷霧好像散了。
陶然抹掉眼角淚水,真誠道:“謝謝你,姐姐。”
她看向蘇醒:“那你呢姐姐,你走出來了嗎?”
蘇醒沒有說話,她打開房門,門口站着一排訓練有素的保镖,保镖中間站着個高大男人,他穿着修身西裝,外面套了件黑色毛呢大衣。
他眉眼深邃如遠山,臉部輪廓線條流暢,薄唇,挺鼻,短發,這是個異常俊美且氣場強大的男人。
修長骨節夾着燃到一半的煙,似乎沒想到門突然打開,男人掐滅煙頭,擡眸看來。
陶然聽到蘇醒叫他:“陳言生。”
“星星,跟我回去。”男人嗓音沙啞,叫她的小名。
“你到底有完沒完,我們已經徹底結束了,你追到這裡來有意思嗎?”蘇醒的語氣不複方才溫和,有些冷淡不耐,“給彼此留點餘地,好嗎?”
男人面上閃過難堪,嗓音莫名低落,他說:“有意思,不好。”
蘇醒面色不好看。
陶然看着眼前這一幕,眼眸輕閃,她知道面前男人是誰了。
他應該就是蘇醒姐姐故事裡那個暗戀了九年的白月光,她說那個男人有一個喜歡了好多年的小青梅,他對她沒意思,一切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
可是就目前看來似乎并不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