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容昀樞還沒睜開眼睛就有點後悔。
他不想去回聲心理咨詢,沒有原因,純粹犯懶。要在顧醫生面前演戲,算是高強度工作。
雖然可以靠系統作弊僞造各種生理指标,但要在顧醫生面前表現出來合适的症狀,隻能靠演技。
對于劇情維護部的員工來說,演戲是工作,工作就會有倦怠感。
更何況,容昀樞還是在任務即将完成時,被通知要打回去重做。
沒有當場發瘋,已經是他情緒穩定。
算了,反正也沒劇本了,給自己放個假。
容昀樞坐起來,準備到咖啡店後給顧宥白發消息取消預約。對于他來說,開咖啡店算是娛樂,演戲是更不想面對的工作。
沒想到一下樓,容昀樞就看到了顧宥白。
顧宥白長着張容易讓人放下防備心生好感的臉。
清晨的陽光把他本就清晰柔和的臉部線條勾勒得愈發幹淨,鏡片後的深棕色的眼睛看過來時,平靜而溫和,像是微風拂過的湖面。
容昀樞對上那雙眼睛時,又覺得早上起來那種倦怠感一掃而空。
和顧宥白這樣的人相處,要是能不演戲的話,應該會很開心。
“昀樞。”
“顧醫生,您怎麼在這兒?”
“剛好路過,順道接你過去。對了,早上不小心多做了一份三明治,上車吃點?”
顧宥白手上提着個保溫袋,精心包裝得不像是個意外。
容昀樞有點心虛。
顧宥白家到診所,根本就不順路。
“你是不是猜到我想偷懶了?”
顧宥白輕輕笑了笑,“我隻猜到你還沒吃早餐。”
事已至此,容昀樞隻能乖乖上車,被顧宥白載到了回聲咨詢。
“你坐一會兒,我準備一下。”
顧宥白打開音樂,把溫度調節到最舒适的狀态。
“你習慣早上喝一杯咖啡,我這裡隻有上次你帶來挂耳咖啡,可以嗎?”
“嗯,謝謝。”
顧宥白把咖啡杯放在容昀樞面前,又在對面坐下。
“昨晚睡得怎麼樣?”
這句話,意味着這次心理咨詢的開始。
容昀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垂下眼睛,食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杯沿。
“不太好,一直在做夢。”
“是美夢還是噩夢?介意分享一下嗎?”
“關于過去的夢,我夢到了高中……”容昀樞到一半,停下來陷入沉默。
“沒關系,你可以放松一點。”
容昀樞點頭,把手上的杯子放回茶幾,又向後一靠,整個人陷在柔軟的米色沙發中。
沙發的包裹性很好,像是被人輕柔地擁抱。
顧宥白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診室内,僅有輕柔的音樂聲與兩人交織的呼吸聲,清晨的風吹起紗簾,落下斑駁的光影。
容昀樞看着地上的光斑,聲音飄忽,“我夢見了夏天,高二那年的夏天,窗外的知了很吵,我在寫試卷,然後聽到旁邊的人在聊天。他們說,江琛和人私奔了。”
“顧醫生,我不明白,為什麼夢裡我是個旁觀者?江琛高中時的戀人,難道不是我嗎?”
顧宥白的筆尖停頓了一下,“剛發生不久的事情會和印象深刻的記憶混雜在一起,形成夢境。”
容昀樞扯了扯嘴角,“或許吧,昨天晚上,江琛關系很好的朋友童書言回國了。聚會上他們說了很多過去的事情,也許因為這個我才會做夢。”
“童書言?”顧宥白擡眼,“你之前提過這個名字。”
容昀樞點頭,“嗯,他是江琛很好的朋友,從三歲起就一起長大,後來出國了。江琛是這麼說的,可總有些細節,似乎不太一樣。”
“不一樣?”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診療室挂鐘的秒針滴答走過兩圈。
容昀樞深呼吸幾口,才開口說:“昨天有人給我發了張照片,和我珍藏的那張一模一樣,隻是‘我’的臉……”
“臉怎麼了?”
“照片裡的臉是為什麼會是童書言?”容昀樞茫然地擡起頭,眼神近乎失焦,“是屈淩陽他們想要捉弄我嗎?所以才p圖嘲諷我?我是哪裡做得不夠好嗎?他們都不喜歡我,不樂意看我和江琛在一起……”
顧宥白:“你不必為别人的惡意懷疑和貶低自己,你知道的,有些人的惡意隻是因他自身充滿惡意。”
“我明白這個道理,這些人其實都不重要,可江琛給我的感覺……他似乎沒想象中那麼喜歡我。”
“你怎麼會突然這樣想,因為那張照片?”
“我……”
容昀樞衣服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一下,随即響起江琛專屬的鈴聲。
“抱歉,我接個電話。”
心理咨詢時,他會将手機調至免打擾模式。
但江琛永遠是個例外。
“好,你先處理,我給你續杯咖啡。”
顧宥白起身走到水吧,才微微皺起眉。
他很少強烈厭惡某個人,江琛算是一個。江琛因為運氣好,成為容昀樞妄想中關于愛情的想象載體,卻如此不知好歹。
顧宥白忍不住在心裡用帶有惡意的詞彙評價江琛。
他認識容昀樞五年。
确診之後,容昀樞的妄想症狀從來沒有減輕過。無論如何被冷待,他都堅定地相信江琛愛他。
剛才是容昀樞第一次開始懷疑江琛的感情,這本是治療的最好機會,卻被這通不合時宜的電話打斷。
“喂,江琛,怎麼了?”
江琛:“生病了?怎麼沒看到你在店裡。”
容昀樞看了眼時間,九點整,剛到上班時間。
除去出差和休假,江琛習慣每天在這個時間到店裡打包一杯手沖咖啡。
手沖咖啡總會帶着咖啡師的個人風格。同樣的咖啡豆,不同人會沖出不同的風味。江琛味覺敏感,細微差别在他口中會被放大數倍,所以他隻喝容昀樞沖的咖啡。
容昀樞解釋道:“和朋友有約,下午回去我給你送咖啡。你不用擔心,我沒事,對了,昨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