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宴池,咱們不要跟畜牲一般見識,他那麼壞,肯定會遭天譴的。”
沈君瀾磕磕巴巴說了好久,他嘴笨,罵人的話也不太會,翻來覆去就是那個人是畜牲,是壞種,不能因為他氣壞了自己的身體。
沈君瀾攥着的手腕愈發僵硬,他愣怔在原地扭頭看了一眼,霍宴池在抖,渾身止不住的戰栗。
他眼睛看過來時是沒有焦距的,朦胧模糊地盯着某一個點,眉頭緊緊蹙着,呼吸聲或快或慢,隔着半個人的距離,沈君瀾都聽到他砰砰砰的心跳。
“霍宴池。”
沈君瀾顫抖的聲線裡帶上哭腔,他茫然地戳了戳霍宴池緊繃的下颚,霍宴池唇瓣緊抿着,連一點反應都沒給他。
他見過霍宴池這種狀态,不止一次。
霍宴池犯病了。
沈君瀾無措地搭上霍宴池的胳膊,他隻知道要吃藥,可卻不知道吃什麼藥。
“咱們先回家,回家。”
沈君瀾喃喃自語,用了一些力氣,拽着霍宴池往回走,七扭八拐的路沈君瀾走錯了好幾次,費了不少時間才順利回到家裡。
藥就放在床頭櫃的小箱子裡,沈君瀾拖出來擺在床邊,白色的小藥瓶上都沒有字,長的都是類似一個樣子,他也不敢随便給霍宴池拿。
霍宴池微微閉着眼睛,靠在沙發上,無邊無際的黑暗幾乎要把他吞沒,他刻意淡忘的那些事如潮水般湧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七歲上小學就開始寄宿,一直到大學畢業,他是跳級讀完的書,二十歲就辦了自己的公司。
在他所有的記憶裡,父母親人存在的時間甚至沒有相處幾年的同學久。
隻有在需要抽他血的時候,他們會匆匆趕來,沒有問候,沒有含蓄,僅有的幾句話,全是圍繞霍曜陽。
說他繪畫比賽拿了全市一等獎;說他鋼琴過了八級;說他哪怕去學校很少,還是很受歡迎。
他們一家三口參加了霍曜陽的成人禮,一起跨過高高的門檻,在各種社交媒體炫耀。
他們沒有缺席一場關于霍曜陽的成長,可他呢,發燒到四十度強撐到醫院,劈頭蓋臉就是怒罵,為什麼晚了半個小時,害得霍曜陽差點休克。
沒人知道他那晚抽完血也接近休克,他怎麼回去的霍宴池有些想不起來,隻記得那天,是他二十歲的生日。
生日後的第三天,他和霍家決裂,再也沒有回去過。
有人生沒人養,他罵的倒是也沒錯。
無形的大手蹂躏着幾近破碎的心髒,霍宴池呼吸都疼,喉間湧出淡淡的血腥氣,又被他面不改色地吞回去。
小葉子很擔心他,可是霍宴池實在是提不起來力氣。
他目光注視着抓耳撓腮的小葉子,輕歎一聲,指尖碾過鈍疼的眉心,搖搖晃晃起身。
“欸,霍宴池,你慢點。”
沈君瀾忙不疊跑來扶着霍宴池,見他扶着床坐在地上,從每個藥瓶裡都倒了三顆藥一起吞進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霍宴池眼眸垂下,大半個身體麻木不堪,他勉強擡手捏着發癢的脖頸,一遍遍克制出氣的頻率。
跑遠的沈君瀾端着水跑來,他跪坐在地上,捧着水杯遞給霍宴池,“霍宴池,你喝口水,我加了蜂蜜,是甜的。”
霍宴池鼻尖一酸,擡眼時眼底猩紅一片,輕顫的手掌抓不穩水杯,顫顫巍巍地往嘴邊送。
沈君瀾見狀,直起來的腰身往前,端着水杯小心地喂給霍宴池,有幾滴水珠順着霍宴池的下巴,滴在他黑色的西裝褲裡,暈染開一片深色。
相顧無言。
霍宴池脖頸後仰,喉結上下滾動,開口時聲音極緻的喑啞。
“小葉子,他們都怕我,我的小葉子怕不怕我。”
“什麼?”沈君瀾迷茫地往霍宴池身側靠了靠,他沒有明白霍宴池說這個話的意思。
怕他,為什麼要怕他。
沈君瀾頓了好久,忽然福至心靈,跟霍宴池揍那個人的事情聯系起來。
那會霍宴池滿身的戾氣,神情動作都像要碾死一隻螞蟻一樣殺了他,可沈君瀾盯着他孤直的背影,隻覺得心疼。
八年,朝夕相處八年,他都不知道霍宴池有父母親人,罵霍宴池的那些話他都受不了,更遑論是霍宴池了。
“霍宴池,我不怕你。我的主人是全世界最好的主人,永遠不會怕他的。”
沈君瀾把自己縮小了一點,大概半人高的玩偶大小,團吧團吧把自己塞進霍宴池懷裡。
他伸出細小的嫩芽圈在霍宴池的手腕上,硬是把他掌心裡攥着的小刀搶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丢遠。
“霍宴池,笑一笑。”
沈君瀾揉捏着霍宴池緊繃的臉頰,用手指他擺出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