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覺得，這邊的人熱情是很熱情沒錯，但是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要不是全靠有一個會說方言的小姑娘在，他就全程會一臉懵，傻乎乎的跟着别人走了也不知道，在他耳朵裡聽來這種方言的複雜程度不亞于南方的任何一種方言。

有些詞語還行，能通過人的肢體動作能理解出來是什麼意思。

比如撇了，就是亂講的意思。

比如不待，就是懶得去，懶得動。

比如扁食就是餃子……

等等這些。

小姑娘會要求他在一些特殊的時刻，比如出去搭出租車時，盡量保證不說話，按照她的話來說，因為不是本地人的容易被宰。

“我們這邊我記得在我小的時候還不是很流行打表，現在不一樣了，現在規矩比較嚴，”

沈溪溪說，“當然每個行業裡都會有這樣的人，”她拉着他離開了動車站，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裡拉？”

“去這個位置。”

“好嘞。”出租車司機一踩油門，“閨女，和你對象出來玩的？”

“是呀。”她笑。

“喔，小夥子看起來很精幹，在哪裡工作？”

“帝都的。”

“噢噢噢，咱們這邊好多都去那邊工作的了。”司機師傅很是健談，“我也想去呢，可是不行啊，早個幾年去還能賺點錢，現在這年頭不行了。”

“不過帝都就是帝都嘛，人家們有錢的很，有好多都是勢利眼，不鳥我們很正常。”

葉秋擡起眼來，并沒有說話。

“他們喜歡在我們這邊買個房子，然後專門用來放骨灰的，不住人……哎哎，比不了喽。”

“……”小姑娘的臉上還保持着笑容。

“到啦到啦！”把他們拉到酒店，司機師傅說，“就是這個小夥子看起來不是很喜歡說話的樣子啊。”

“他感冒了，嗓子有點疼。”

“喲，那叫他多喝水啊！”

“會的。”

兩個人沉默着登記，前台把兩個人的身份證接過去還哈了一下。“我看看，這位先生是帝都的……”

她的神情有些疑惑，“沒什麼，兩位請。”

“估計把我認成是那種，抱上帝都原住民大腿的女人了。”電梯裡，沈溪溪對他聳了聳肩，“因為這個地方也算比較靠近帝都吧，好多人會主動去你們那邊的郊區打工，他們也估計幻想着能抱上一個原住民大腿呢。”

“那抱啊，”青年做出一副大義凜然和忍痛割愛的樣子，拍拍他的大腿。

“流氓——”

“不過說實話，我們這邊的人挺不待見你們的。”

“我覺得差不多，全國各地好像都挺不待見我們的，”葉秋想了想，還用上了他最近剛學會的方言詞語，“哎呀，地域歧視嘛，走到哪裡都會有。”

她幽幽地瞅了他一眼，“我小學的時候，大晚上的正在寫作業，然後突然停電了。”

“所以這就是你第二天沒交上作業的理由嗎？”他試圖開玩笑。

“不，那天是星期五，我後來才知道，是為了要先保證給你們供電，所以把我們的電給斷掉了。”

葉秋說不出話來了，這個電梯裡面的氣味非常難聞，煙味，一點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腐爛的味道，各種各樣的味道從擰成一股繩子，朝他的嘴巴裡面鑽去。

“有些時候是真的羨慕你們。”門一開，小姑娘率先走了出去，她劃開了自己的房間，邀請他進來。

青年順從的跟了進來。

“我有一個表哥，”少女坐在床邊，“本地人，高考就是在本地考的，數學滿分，現在應該是你的學弟。”隻不過隔了一個時空。

“當我小時候還在吃三鹿的時候，你别笑，那個時候的三鹿奶粉的确是好奶粉，隻是後來出來的事件……”

“沒關系，我也吃過。”葉秋道。

“啊，我那個表哥吃的是外國進口的。”

“所以你感覺到了有差距是嗎？”

“不，我有幾個朋友，我小的時候非常挑食，是那種中午飯沒肉就會吃不下的程度，”

“你到現在也一樣。”青年吐槽。

“可是她們跟我說過，她們小的時候一個月才能吃上一次肉，那個時候我就深刻的被震撼到了。”

“我那個時候我還問他們，她說因為實在是窮的吃不起肉……還說，誰不喜歡吃肉呀！她們也想吃肉。”

“向上望，你隻能看得到他們的腳尖，向下望，全是他們的腦袋。”葉秋沒有動，“我也是上了大學之後，我才發現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是這麼的大。”

“沒錯。”沈溪溪點點頭，“我不喜歡那些描寫用了很多筆墨來描寫奢侈生活的小說，我覺得既然是文學作品，哪怕是小說，都應該傳達一些底層人民的看法，我應該看到他們才對。”

“了不起。”男人長長地歎了口氣，“所有人都在向往着奢侈的生活，但是總是會存在着一些這樣那樣的人呢，他們貧困潦倒，按理來說，人要通過自己的勞動賺得飯吃，就不會出現餓死的情況，但底線也隻是餓不死而已。”

“然後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說底層人民是他們不努力勞動，所以才會窮困嗎？”

“不，才不是這麼簡單的問題。”

“有人說我們中文系好多都出作家，但不是的。”

“不是的？”葉秋把頭扭過來，饒有興趣：“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我上課的時候老師就說過，中文系不産作家，他們隻生産文學批評家，用一種冷峻的目光去剖析整個文學作品，我老師說像一些新聞傳播呀，搞藝術的呀，本來不是搞文學的人去創作文學作品，這樣的人才更容易寫出好的文學作品。”

“好吧，這涉及到我的知識盲區了。”

“沒關系，你的知識盲區要比我小得多多了……晚上吃蒸餃可以嗎？還有黃米涼糕？還有碗托？還有……”沈溪溪絞盡腦汁的想着。

“麻辣兔頭？”

“no！不要這個！換一個！”

“那還是刀削面吧。”

“奇怪，今天怎麼想起來吃面了？”

“呃……”葉秋把行李放在她那邊，“我們先去吃飯吧，吃完飯繼續逛。”

“好呀。”

————

距離旅程結束還剩下三天，他們吃飽喝足了，就開始在市區閑暇無事的逛了起來，在市區的景點也有不少，逛着逛着這兩人又鑽進了一家寺廟。

“你是不是對寺廟不感興趣？”還沒踏進門檻，悠長的鐘聲在兩個人的耳邊回蕩，這鐘聲帶有時間的魔力，仿佛一瞬間就能把他們拉回到很久很久之前。

“這麼說——”瞅着四下無人，葉秋附耳道，“我家全是根正苗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