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謝柔徽手中的屠蘇酒,望着謝柔徽道:“少者先飲。”
謝柔徽看着面前的酒杯,不禁好奇問道:“你比我大幾歲?”
她與姚元相處近兩個月,今日才恍然發覺,原來對他一無所知。
“我生于天狩五年。”
“那你隻比我大一歲。”
謝柔徽仰頭笑道:“我是天狩六年二月十四子時一刻出生的。”
她生在夜最黑最深沉的時候。
姚元淡淡一笑,“娘子好記性。”
“是因為我的生辰八字被供起來啦,所以我才記得那麼清楚。”
姚元一怔,有些不解。
謝柔徽續道:“我不是說過,我每日都要去看護三清殿後的長明燈嗎?”
她壓低聲音,湊到姚元耳邊:“其實呢,那盞長明燈供着兩個人的生辰八字,其中一個是我的。”
“另一個呢?”
“我也不知道。”謝柔徽搖頭,“師父從來不準我去看。”
室内安靜下來。
謝柔徽拿出糕點,笑嘻嘻地道:“這可是郡王府的東西,肯定很好吃,你快嘗嘗。”
姚元眯了眯眼,“郡王府?”
“對呀,郡王妃知道我要回玉真觀,還特意命人給我準備了吃食。”
謝柔徽指了指桌上的菜品,“這些都是郡”
“拿走。”
謝柔徽愣住,不明白姚元為什麼這麼說話。
她遲疑片刻,再次勸道:“你先嘗一口呀,要是不好吃就别吃了。”
堆積已久的煩悶終于忍耐不住,姚元直接擡手打掉了謝柔徽捧着的糕點。
糕點狠狠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看不出原本精緻的樣子,還有一些碎屑沾到了謝柔徽的裙面上,斑斑點點。
謝柔徽低下頭,看着摔在地上不成樣子的糕點,疑惑問道:“你怎麼了?”
姚元猛地回頭,直視謝柔徽的眼,目光灼灼。
那張俊美的臉,忽然變得活色生香,在夜色的遮掩下,添了一抹濃重的豔麗,若隐若現。
謝柔徽沒說話,幹淨利落地轉身走了。
姚元依舊坐在窗邊,無知無覺,長睫沾染飛雪,如同一尊雪捏的塑像。
砰的一聲,門關了。
他的眼睫也随之輕輕顫動,雪花落在他白瓷一般的臉頰上,無聲化開。
腳步聲遠了,屋内冷清,好像根本沒有人來過。
他不稀罕,也不需要一個小道姑的陪伴。
姚元冷笑。
等回到長安,他立刻就會把這個小道姑抛諸腦後。
“喂,回神。”
一隻手在眼前晃了晃,姚元猛然驚醒。
“你在發呆嗎?怎麼不應我?”
謝柔徽提着燈籠,隔着一扇窗子,站在他的面前。
她的臉上籠着一層暖光,有些不真實,如在夢中。
“你怎麼回來了?”
他的臉上還有些恍惚,一時分不清究竟是真是幻。
謝柔徽拍了拍窗台上堆積的白雪,“我想起來有一句話還沒說,就回來了。”
她盯着姚元,一字一句道:“福延新日,壽祿延長。”
忽然之間,謝柔徽朦胧的身影在姚元的眼前清晰。
青色、黃色、粉色,那麼多明亮的顔色彙集在她的身上,粉飾出一個眷戀的身影來。
朦胧之間,他看見母妃攬着姐姐,将象征長壽的項圈挂在她的脖頸上,輕聲細語地道:“明月兒,阿娘願你平安順遂、福壽綿長。”
今日,也有一個人對他說出同樣的話語。
不為他的身份,不為他的權勢。
瞧見姚元恍惚的模樣,謝柔徽不太高興,哼了一聲道:“我要走了,這回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娘子且慢。”姚元出聲道。
謝柔徽心中一喜,但還是闆着臉,作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
“幹什麼?”
姚元的眼睛很亮,這麼明亮這麼動人的眼睛,在浮動的黑暗中,更加深情。
對上這雙含情目,謝柔徽的聲音不由得軟下來,好像是怕驚擾了他,又像是怕驚擾滿山寂靜的雪。
“外頭雪急,謝娘子不如進屋稍等片刻?”
姚元說得不假,窗外大雪紛飛,北風呼嘯,謝柔徽頭發上落滿了雪。
他的語氣雖是疑問,但又帶着一股笃定,好像算準了他開口,謝柔徽就會答應似的。
謝柔徽确實猶豫了。然而,下一刻她想到什麼,瞬間清醒,斬釘截鐵地道:“不行!”
他的笑容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