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于還是把她帶來了。”在開門的瞬間我聽到她歎息。
放下手中的熱茶，凡塞特向我微微欠身，行禮。
“星辰的代名者——Mona·Sterne”
“命運之輪已向我指引您的道路。”
“願真理和知識能成為您的助力。”
“願星辰的輝光能遍布整個大陸。”
她深深的看着我，停滞了一分鐘或許是更長的時間後，她側過身示意我用她身後的休息室。
安置好昏迷的米德萊特後，出于謹慎我另外多加了一層睡眠魔法和禁锢魔法。
凡塞特坐回了她的位置，端起她的茶杯，安靜的等着我。
坐下前，我快速的觀察了房間，這裡是符合她表現出的能力的完美工坊，但在很多存在面前都脆弱不堪。是我害她陷入無謂的鬥争，但我仍然想要在這最後的有限的時間裡找到真相。
接過凡塞特遞來的茶杯，溫潤的茶湯驅趕了夜晚的寒涼，杯子裡漫起的白霧，微微打濕了我的眼簾。
咀嚼的聲音、飲茶的聲音、吞咽的聲音；曲奇的甜膩香氣、紅茶的花果香氣、書本的油墨氣味。屋子裡是溫馨的沉默。
“嗯。說實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吃完了盤裡的曲奇，她開口，隻說到一半便停頓了下來。
“不…”她艱難的否定了自己的話，擡眼看向坐在她對面的我，“即使是親眼所見……”
‘還是太過難以置信。’
“你能活着回來，我很驚訝。”
我看到了她眼中深埋的恐懼。
和那一張快要哭泣的臉重合。
「不要走…不要走向那個命運……」
我注視着她，她的視線再一次回到手裡的茶杯，她吹了吹仍然溫燙的茶湯，蕩起的水波散開了她的眼眸，遮擋了她的情緒。
她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這口氣又輕飄飄地被她緩慢的呼出。
但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但她沒有說。
她也知道我的來意，但她不會提起。
我們隻是靜靜的喝着茶。直到茶味漸淡，暖意漸涼。直到月亮低垂，星星黯淡。
夜晚的風在呼嘯，拍打着窗棱，我捧着已經冷透了的茶杯，看着杯底的茶沫。
“老師。靈魂的課題很難。”“嗯。”
“破壞很容易…複原要比我預想的難好多。”
“我在這一條道路上走了太多了，連反悔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我救不回她救不回她也救不了她…我究竟該怎麼辦啊…”
“。。。。。”
“老師…我…”
“不可以。”凡塞特看向我，忘記了笑，她看着我，“不可以。”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不能左右她的想法，我知道。我不該左右她的想法。
“老師，請你…請你把完整的靈魂魔法，教給我。”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在巨大的眩暈中閉上了眼，“老師……這是我的選擇，老師。”
我不希望你幹預。
她聽懂了，我在她的歎息中，聽出了一絲怨怼。
“你是星辰之路。你是我的同學。你有天賦。”凡塞特給自己添了一杯早已無味的水，緩緩道，“你是我最看好的學生。”
「作為老師…看着你……太殘酷了」
她說出的話語在不同的時空中重疊。
我知道。無論我以什麼樣的狀态和她見面，我永遠是她的學生。
所以，我看到她痛苦的眼眸中倒映出的，那個葉瑟。
那個葉瑟開口說道：
“智慧之路的探索者——Weisheit·Haas”
“請予以星辰的角落探索的知識。”
“請予以星辰的道路真理的延續。”
“願真知的希望能夠于大陸散播。”
得到了一直以來被凡塞特隐藏的知識，
終于得到了那一把能解鎖結局的鑰匙。
我應該感謝你嗎？老師。
感謝害我死去的你。
“謝謝你，老師。”
“抱歉。”
“。。。。。。”凡塞特忍不住看向我手中那一團“星光”，她明白，那是象征“知識”的結晶，是她給自己決定的課題。結果卻在我手裡被“完善”。
“你吃了很多苦。”她眼眸中的笑意不再被憂慮替代，可取代憂慮的不是她平常的笑，我看不透她眼裡的複雜，但我猜到了她接下去會對我說的話。
“你對我…比我想的還要狠心。”
“你是想告訴我…我對你沒用了是嗎。”
我不是！我沒想！
着急地站了起來，杯盤碰撞間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冷透的茶湯順着桌沿留下，浸濕了襪子，我蜷縮了下腳趾。
可我說不出任何話。
找不到任何反駁她的借口，因為這就是我的所做所為。
“扼殺全知法師的道路。即使是我…即使在這裡…呵……”看着那團璀璨星光，她露出了嘲弄的笑，擡頭間，我看到了她眼中帶着的不會滴落的淚，她反問我：
“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往後我的道路上，都隻能是星光？”
“。。。。。。”我無力去反駁她，即使張開口，也說不出任何話。
我能說什麼呢…
對啊…我能說什麼呢。
“對不……”
“莫娜·斯坦納·施瓦茲斯洛。我祝賀你。這就是我的答案。”凡塞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的确是不願意聽我的狡辯。
她看着欲言又止的我，做足了全部的客套禮節，“我祝賀你成為星辰，也祝賀替換知識的星光能永遠閃爍。”
“以後又将消失一種全知道路的可能。”
“以後凡塞特的全知道路将被星光滿溢。”
“你們這群走狗肮髒龌龊的心思又能繼續苟延殘喘。高興吧！”她一步步向我靠近，我不想躲，卻還是忍不住後退了。
衣領被她一把拽過，安全距離被侵入讓我産生了強烈的不适，視野被迫限制在眼前的狹窄空間裡，我的瞳孔中盛滿着的是，和她激烈語氣完全相反的，平靜無波的眼眸，“你記住，知識永遠不會被你們打壓！我們會複蘇，會成為燎原的星火！”
“我會永遠記住你此刻的所作所為。”
“祝賀我們再也不會相交的命運吧。”
耳鬓厮磨間，我泛起的是做出錯誤選擇強烈悔意。
是我忘了委婉點去鋪墊嗎？
還是我一開始就做錯了嗎？
我還有機會嗎？
…為了達成那個正确的結局。
我不敢賭。
“你不應該忘記。”我看着凡塞特，握住她的手腕，“你不該忘記。”
群星在房間裡閃爍，我看着她，直到她的眼眸也漫出星光，我看着她，直到陽光透過窗簾，照的她也變得朦胧。
“願星辰賜予你安穩的夢境。我的老師。”
把凡塞特放回沙發上，給房間内的結界加固完畢，我看了眼氣息并沒有外溢的隔間，開始接收知識。
記憶編碼簡單，隻要獲取鑰匙，解密幾乎不用花費精力，單論吸收即使現在是低年級的學生應該也能完全記住。
凡塞特可以成為所有人的老師。
她快完成了。卻被我橫插一腳，
在這一次。
“去攻略最終boss吧…”我聽見了誰的低喃。
是誰呢？
陽光從門縫中侵入房間，擡手遮了遮光線，我走向了隔間。
鐘聲敲響，植物在蓬發，陽光燦爛的照耀。
孩童在笑，聖母在吟唱，教徒在虔誠祈禱。
我推開門的那一刻，所有溫情都盡數褪去，隻有刺眼的白光。
等到眼睛适應白光的時候，“米德萊特”坐在窗邊，百無聊賴的看着窗外的景象，太陽初升，天空剛剛破曉的時刻裡，星星仍點綴着天空。
她沒有動。
…又晚了嗎。
“初次見面。”“嗯…我應該叫你……”
“…算了。還是用星辰吧。”
我看着“米德萊特”的表情逐漸轉向生動，忍不住湧起厭煩的情緒。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該死的「信仰」
“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輕好多。”祂看向我的眼中帶着探究的好奇，像是無知稚童，可祂的眼底沒有一絲真正的情緒。
像是機器。
這才是「神明」麼…
在思緒發散的時候，我的手突然被祂握住。
“是柔軟的。”祂捏了捏我的手掌，在短暫的震驚以後，露出了我熟悉的柔軟的笑意。
“原來神明也是一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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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98】
——328500天
那是一場殘忍的癔症，有的隻是一片霧霭迷茫，某種意義上那是一次醉後癫狂。
多少次我曾試圖将它打破，可陰影跟着我怎麼也甩不脫。
在嘈雜的……之間，置身于如此喧嚣的忙碌與紛煩。我朝身前窺看它的蹤迹，無論在哪我都無法将它丢棄。
在無盡的迷朦之中，她是被光遮蔽的黯淡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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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回到現實的時候，因為忘記了身後背着人，也忘記了維持重力魔法。我理所當然的沒能支撐住突如其來的重量，和米德萊特一起摔在了地上。
圖書館前是整齊的青石地闆，即使有肉墊緩沖我依舊摔得七葷八素，尾椎骨和膝蓋都痛得想死。
不過疼痛也讓我想起我該做的事情。
得離開這裡，不能去找……
“莫娜，你沒事吧。”
我猛然擡頭。
在路燈的照射下，我看不清她的臉。
你在笑嗎？凡塞特。
雖然發生了剛才的插曲，但事情的走向依舊回到了我在側室放下米德萊特，布置好結界，并再一次與凡塞特面對面坐着喝茶。
喝到那口花香濃郁的紅茶，兇猛的滾燙驅散了午夜的寒冷，身體在極寒中突然接觸到不一緻的溫度，強烈的反差讓我的身體忍不住寒顫地更加厲害。我用手使勁按住顫抖的雙腿，想要制止顫抖。但是卻失敗了。
但有更重要的事情。但有比起顫抖更重要的事情。
我站起身，向凡塞特行禮。
先她一步。
“智慧之路的探索者——Weisheit·Haas”
“你已知無法阻止命運之輪前進。”
“仍願知識之海浸潤星辰的輝光。”
“如果世界被無盡的愚昧所籠罩。”
“你将會是那高舉旗幟的聖人中。”
“唯一僅剩的振臂呼喊的殉道人。”
“願真知的希望能夠散播于大陸。”
“。。。”凡塞特陷入短暫的失語，然後，我與她短暫的對視，在她眼中的我，是不是很陌生？
我垂眸，“老師，……您。”
沒有時間猶豫了…我知道。
“老師…”
凡塞特伸出手指，眉眼彎彎，“噓。”
“我不想再聽你撒謊。”
在我僅剩的記憶最後，是她沒有留戀的背影。
你恨我嗎？我時常在想。
勇敢者走向了遠處的光明。
怯懦者隻敢在陰影裡窺視。
這一次會成功嗎？
我知道。
在那一牆之隔的房間裡，光芒鋪滿了空間。
那一縷光線究竟存在于誰的心中？
【NO.99】
“你又來了。”
“嗯。”
“那個我失敗了啊…”
“嗯。”
“那這一次呢？”
“………”
“你還想讓我繼續是嗎？”
“…嗯。”
“我知道了。”
“……。”
“…拜托你了，老師。”
頭頂傳來了柔軟的觸感，凡塞特掌心的溫度蔓延開，逐漸傳遞給了低頭避開目光的我。
看着眼前這個終于露出了做錯事的表情的人，凡塞特在心底并不在意地笑了，卻強硬的掰過她的臉。
“在出發之前，來告訴我祂的弱點吧。”
“在我走之前，和我共享你的知識吧。”
‘在我死之前，我能給你留下刻印嗎？’
驚恐的我擡頭對上的，是她溫柔的眼眸，是她沉靜的包容，是她瞳孔中的滿天星光。
她怎麼會不知道。
我不該忘記的。
她可是全知。
可她偏偏選擇忘記了疼痛。
甘願去做那無知覺的夜蛾。
在錯愕間，視野被蒙蔽，無邊的黑暗中感覺變得更加敏銳，鼻息間是幾乎将我沉溺的溫柔。
她是心甘情願的嗎？
我不敢細想。
所以我回答自己。
是。
“别說話。”
“閉上眼。”
“等她吧。”
“等她吧。”
“等我吧。”
‘美夢會成真。’
“我向你保證。”
我點頭，以示回應。
腳步聲。開門聲。模糊不清的說話聲。關門聲。
房間重回寂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