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海德後,葉瑟調轉了腳步,在中庭的長椅上坐下稍作休整,她需要片刻的時間整理思緒。
第三次了…時間回溯已經是第三次了。
她…并沒有存讀檔的能力。
至少在這個周目。
「未來」
像是在上個周目把所有的存檔都耗盡了一樣。
【no data】
所有的文件都是損壞的狀态。
那麼,在這已知的三次時間回溯,其中的共同點是什麼?
她的死亡?
那第一次回溯就是因為巨蟒的毒素和失血過多。她逃到中央森林的時候……在昏迷之前,看到了米諾斯的滿是裂痕的屍體。
第二次呢?
她見到了陷入安眠的米諾斯,在四不知的幫助下确認了她的身份。之後,她回到了中央森林,然後迷失了方向也失去了意識。
那麼…第三次呢?
這一次的回溯發生的太突然,她幾乎沒留下什麼印象,在記憶中,她剛剛被傳送到沼澤地,為了不和哥洛博(信仰)糾纏,她先行一步傳送去了中央森林打算阻止海德死亡的命運。…難道是哥洛博先下手為強了麼?
她并沒有任何準備,就回溯到了這個時間點。
并且這一次,時間提前了。
如果第一二次的存檔的時間是在她們觸發轉移魔法和尼希分開後,那為什麼偏偏這一次她來到了前一個存檔呢?
中間有什麼偏差麼?
還是說和上一周目一樣,這一次的讀檔同樣存在着時間懲罰?并且還是不符合常理的時間倒轉?
那麼是不是可以推測随着她死亡次數的增加,她被投放的時間點會越來越早,直到達成了某個人的目的呢?
啊……不知道。信息太少了。
思考到大腦宕機,葉瑟煩躁的敲了敲腦袋。
“喲!莫娜。在煩什麼呢?”
“!!!!”頭頂被硬物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震碎葉瑟繁雜思緒的同時,也給了她反應的時間,“好痛……席學姐。”
擡頭,果然是一臉壞笑的席涼和總是與她形影不離的尼希茨。
“嘿嘿,我們劍修手勁大嘛。”席涼厚臉皮的避開了葉瑟的控訴,順手又把葉瑟本就有些亂的頭發蹂躏的更糟。
然後葉瑟聽到她說出了自己預料之中的話語,“小莫娜在煩什麼呢?讓我猜猜~不會是考核組隊的事情吧?”
“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和我們組隊?”席涼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臉,“之後的階位六測驗聽說可不簡單哦。”
“我,學生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劍修排名第四。”
“而她,學生會會長,魔劍士屬排名第一,我們兩個,會是你的完美前鋒哦。”
“……”和席涼相處久了,葉瑟即使早已明白她是個什麼貨色,還是對她此刻的自誇感到無語。
她沒說錯一句話,她和尼希茨都是階位六中有名的角色,之前她找尼希茨組隊同樣是考慮到這一因素,但,話從席涼的嘴裡說出來就是感覺欠揍。
葉瑟淺淺地歎了口氣,正打算開口的時候,一旁一直不做聲的尼希茨開口打斷了她。
“席有一句話說錯了。”尼希茨蹲下身,和坐着的葉瑟平視着,語氣誠懇地說道,“不是莫娜同學需要我們。”
“而是我們需要你。”
“我們的隊伍需要法師的存在,測驗并不輕松,如果沒有探知魔法的輔助的話,即使是外圍森林也很難攻克。”
“所以,莫娜同學可以加入我們的隊伍麼?”尼希茨向葉瑟伸出手,原是表情嚴肅的,可葉瑟看着認真的她卻想起了那個時候她對她的那個微笑,所以她垂下眼。
尼希茨分析隊伍構成的時候,基本和葉瑟所想相似。上一次找尼希茨作為隊友是出于原定的前衛位置被四不知拒絕,而她一開始又拒絕了海德,尼希茨作為室友相對來說是更靠得住的熟悉人選。
這一次她沒有急着去找四不知,因為打從一開始她就不打算組隊。
不僅如此...這一次...
葉瑟沒有選擇立刻回答她的話,而是反問她,“為什麼選我?”
“比我更适合你們隊伍的法師有很多,專注星辰魔法的我于你們隊伍的适配性來說并不是最優解。”
“席是學院有名的速度流,會長你也是。”
“如果是為了感知輔助,尋找元素流的法師或者是牧師都比我這種威力專攻的偏門生要更好。”
葉瑟再次看向尼希茨沉靜的暗紅眼眸,沒移開視線,對方一如她最初的印象,成熟又靜谧。即使謊言被拆穿,尼希茨卻并沒有任何掩飾的意味,她沒有笑,也沒有收回手,她隻是定定的注視着葉瑟,等待葉瑟的答案。
尼希茨的注視不露情緒,可卻讓葉瑟産生了一種,她看了她很久很久,仿佛這一眼像是最後一眼一般的,不舍得。
沒有渴望,沒有貪婪,沒有欲念。隻是不舍。
葉瑟被這樣奇怪的情感感染,一種沒緣由的奇怪沖動在她的心底蠢蠢欲動。
無名的憤怒在叫嚣着那不該是她的樣子。尼希茨應該是個更加鮮活更加直率,會對她生氣會和她大笑會對她遷就...
莫名地她有少許的,隻是少許的,沒由來的悲傷。
葉瑟看着尼希茨沉靜的暗紅眼眸,她聽見自己問。
“我是不是你唯一考慮組隊的對象?”
「我是不是你的唯一」
「我是不是你的第一」
葉瑟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無言的熟悉。
她的心突然安定了下來。
她回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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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結局總不會是完美。
正如現在…
和席涼組隊産生了怎麼樣的蝴蝶效應呢?
答案是沒有。
葉瑟在和她們組隊進入森林的第一時間,就被傳送走了。
這一次,她直接被穿入了中央森林,混亂的魔力讓她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在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夜晚。
在森林的深處,她看到了她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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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聽我的…
總是如此。
‘我會等你回來的,你一定要回來。’
‘等我回來再跟你說這次遇到的好玩的。’
可她沒有等我。她不會再回來了。
看着笑容滿面的米諾斯,那時候葉瑟心裡就知道,她在騙人。
因為每當海德撒謊的時候,都會用燦爛的笑避開和她的對視。
海德并不擅長撒謊,所以她經常笑,笑容可以幫她遮掩。
海德喜歡笑,因為魔族總喜歡騙人,謊言是她的本能。
'或許真的笑着笑着,謊言會實現,美夢會成真呢?'
葉瑟說不出自己的心情。或許應該有悲傷嗎?
不…大概并沒有吧?
畢竟此刻她正大笑着,扯開海德身上綻放的血薔薇。
在血肉的滋養下,豔麗的花朵呈現出絲絨般的華貴質感。
如同盛大的慶祝。
爛了一地的花吸收了她們的血在地上不停地蠕動,葉瑟捏住掙紮的花莖,将花瓣扯了下來。
她想…她或許能知道些什麼了。
葉瑟捏碎了手裡的花,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會問清楚的。
墜崖、腰斬、槍擊、活埋、溺斃、花葬、獸潮、毒殺、斬首、爆體、自然死、上吊、割腕、無外傷……
……還有最後的那次割喉
這其中究竟有多少謊言呢?
噓つ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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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尋找着森林的邊緣,然而隻是徒勞。
在第五次來到熟悉的标記岔路時,葉瑟不得不承認她迷路了。
雖然她也很想直接飛起來找路,但天空裡有什麼惡意的存在讓她隐隐感到不适,葉瑟信任自己的感覺,也不會平白去做找死的事情。
她有些焦躁,卻搞不清楚自己煩躁不安的原因。
或許是因為沒能救下海德?還是因為遲遲不來的時間回溯?又或者…是走散了的隊友?
她是在擔心尼希茨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擔心她?為什麼會擔心她?
就因為每次和她成為隊友都會走散嗎?
沒準是故意的呢?
葉瑟嗤笑一聲,搖搖頭把腦海裡的念頭揮去,她得繼續前進,停留在原地不會解決任何問題,也不會有任何進展。
可在森林裡打轉的時候,她還是止不住不安的念頭。
或許其實……她是在擔心她自己嗎?
擔心什麼?
擔心眼前這個時不時閃屏的遊戲界面?
擔心是否還能擁有再一次的時間回溯?
擔心她是否也會迎來未知的新的死亡?
是啊。
她還沒有找到自己死亡的真相呢。想到這裡,葉瑟露出了輕快地笑。
“有人嗎……救…救救我……”
………
不遠處傳來了微弱的氣音。
是美洛蒂的聲音?
聽音色是美洛蒂沒錯,可她會這麼慌張無措嗎?
難道是幻術?
心裡有着淺淡的疑惑,葉瑟卻還是警惕的往聲音的源頭走去。
于是在那靜谧的盡頭,她看見了近乎醜陋的絕望掙紮,在她緘默郁悶的心裡,刻畫了新的創傷。
是她已無可挽救的生命。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美洛蒂也會鮮血淋漓的死在她眼前。
她從沒有……
“但是啊…”她聽見自己說,“死亡是涼爽的夜晚,可供人無憂的安眠。”
時間。回溯了。
葉瑟的手指還殘留着血液溫熱的觸感。
“莫娜!”在她回過神的時候,是傳送走前那個人并不驚慌的臉,和她的聲音透露的信息截然相反的神情。
她知道。
葉瑟想,
但尼希茨不該知道什麼。
遊戲裡平平無奇的背景角色怎麼能知道主人翁的走向呢?
除非她不正常。
可是…在這個已經完全變樣了的不正常的世界裡,在這些看似正常的框架裡,或許所有人都瘋了。
她能夠改變世界嗎?
怎麼可能啊…開玩笑也得有個限度。
葉瑟的餘光看向她的視野裡,那個遮擋着大半視野的粉色窗口,感到源自心底的嘲諷。
她不過是一個…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抓在手心的………倒黴鬼罷了。
《dokidoki心動校園——隻屬于你的戀愛回憶》
既然要做校園戀愛,那就給我專心點戀愛啊,搞什麼殺戮學院的老套戲碼啊。
設定裡的校園可是不會出現任何殺戮的。隻有專心戀愛的場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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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瑟看到了在巨木之下的藍發少女,她擡着頭專注的注視着天上。
葉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除了被樹葉遮蓋的雜亂的樹冠,什麼都沒看見。
她踩斷了地上的樹枝,米諾斯卻沒有回頭。
于是她又向前了兩步,開口說道,“你騙了我。米諾斯。”
對方這才慢慢轉過身,從容的笑道,“我答應過你,不會來的。我可沒有騙你。”
葉瑟聽到她的鬼話,忍不住氣笑了,“那現在在我眼前的是鬼魂麼?”
“是啊。”米諾斯低頭輕笑一聲,“是亡者。”
“嗯。”葉瑟點頭應答道,“是亡者。”
“果然,你知道。”米諾斯看向葉瑟,看向對方已經平靜無波的眼睛,突然産生了一種細微的好奇。
她并不想壓抑這份好奇,也不想讓對方感到不快,所以她挂着輕松的笑容,問向對方,“莫娜,我死了多少次?”
“……”葉瑟看着笑容燦爛的海德陷入了沉默,塵封的記憶因為「死亡」的關鍵詞而再次翻湧。
“103次。”
莫娜的眼神沒有變化。
米諾斯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葉瑟隻是耐心的,耐心的等她回過神。
“原來……”放松了緊繃着身體,靠在樹幹上的米諾斯發出了綿長的歎息,“原來我死了那麼多次呀。”
她突然有點不敢去看那雙眼眸。她害怕她會從莫娜總是平靜的眼眸裡窺探到不該有的情緒。
米諾斯有些低落。那不像她。
這種失落卻也很快速的被她抛在腦後了。
因為剛剛她也起過這樣的念頭。
就在剛剛。
如果忘記帶盔甲和武器,和故意手無寸鐵投入戰鬥到底有什麼區别呢?
她抛棄了自己的驕傲。
像一隻可悲可笑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