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的霧氣凝成細小的水珠，順着洞府外的青藤緩緩滑落。楊戬跪在冰冷的石闆上，膝蓋早已被硌得青紫，他卻渾然不覺，隻死死盯着玉鼎真人手中泛着微光的玉石。

“師父......”

“哎呀呀，難啊！”玉鼎真人用蒲扇敲打掌心，繞着瑤姬神魂化成的光團轉圈，“長公主肉身化作頑石，三魂七魄又散得跟蒲公英似的，這要想拼回去......”

楊戬重重叩頭，血迹順着眼尾蜿蜒，“求師父指點！”

“幫！師父沒說不幫！”玉鼎真人連忙伸出雙手托住楊戬手臂，“…可…徒兒啊，風險大得很啊！”

楊婵膝行兩步，寶蓮燈芯的青芒映着她通紅的眼眶，“真人，隻要能救母親，不管怎麼都......”

“都什麼？”玉鼎突然俯身逼近少女，“怎麼樣都行？哪怕她醒來後不記得你們是誰？哪怕她性情大變？哪怕她......”玉鼎真人的雙眼黑沉如墨，“再不是你們記憶中的母親？”

洞府外的山風突然呼嘯起來，裹着前世的記憶碎片刺進楊戬心中，他望着燈芯裡浮動的魂魄，感覺到周身血液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沒關系！”突然，楊婵的聲音驚破了滿室死寂，她的雙眸盈滿淚珠，臉上卻盡是堅定。

“真人，這都沒關系。”楊婵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母親不單是我們的母親，她更是心懷蒼生的瑤姬長公主，是甘願為凡人違抗天規的神仙。”

“母親沒有錯，她不該落得這樣的結局，成為警示天規的祭品！”

“真人，過去母親教我們兄妹仁愛蒼生，從來也不曾分過親疏遠近，”楊婵指尖撫過燈盞上蜿蜒的紋路，“隻要能讓母親重活一次，哪怕她不再是我們的母親……便是作為一個陌生的人，她也應該有自己的人生.....”

玉泉山的風裹着藥香湧進洞府，玉鼎真人的蒲扇“啪嗒”掉在地上，他突然背過身去，用袖口擦拭眼角。

楊戬望着妹妹被寶蓮燈映亮的側臉，恍惚間發現眼前這個總被自己護在身後的小姑娘，此時與前世華山聖母的身影重合，他後知後覺，原來妹妹早在如今，便已有了這般剔透的心胸。

楊戬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那些被歲月碾碎的記憶如潮水倒灌——他看見寸心坐在西海礁石上給受傷的海鳥療傷，看見她為幹旱的人族村落偷偷降下細雨，看見她為救起被弱水卷入的無辜凡人，筋疲力盡地倒在灌江口石階上——這些畫面與眼前妹妹堅毅的神情重疊成刺目的光。

他想起前世寸心的淚水，想起方才西海岸邊，那陌生龍君蜷在寸心懷中的模樣——那人分明傷重，望向龍女的眼神卻亮得灼人。

“三妹說得對。”楊戬突然開口，嗓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母親……該有嶄新的人生。”

玉鼎真人突然用蒲扇拍打石桌，驚得洞府頂端的鐘乳石落下水滴，“好！好個心懷蒼生的丫頭！你這顆心啊，比昆侖山頂的雪還幹淨！”

“既如此…”玉鼎真人的聲音悶在衣袖裡，“九重天上有座洗凡池，神仙轉世都需經此池水滌盡前塵，洗去仙身，若能将長公主神魂與肉身石投入其中......”

楊婵緊緊抓住兄長手臂，“那母親就能轉世重修？”

“理論上是這般。”玉鼎真人捋着胡須點頭，“但傳聞中，池中藏着王母娘娘的造化鏡，池邊更有天兵駐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