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戰神雙眼掃過室内衆人,“全殺!”
話音未落,庭院忽起騷動。五哥尖利的求救聲穿透殘破的窗紙,灰影跌跌撞撞撲進廂房,身後是狐妹的劍光緊追不舍。李靖看準時機,死死攔住狐妹,連聲勸她莫要沖動,五極戰神也舉起兵刃,将五哥護在身後。
殘燭在穿堂風中熄滅,月光從透風的門窗中灑入,照見散落各處的竹簡殘骸,玉鼎真人終于發現了五極大陣造成的滿室狼籍,可憐的老道踉跄跪地,顫抖着捧起半卷殘篇,山羊胡随着急促呼吸劇烈顫抖:“我的書…我的書…”
“我一生的心血啊!”他抓起破破爛爛已經看不清字迹的竹簡,枯瘦手背上青筋暴起,“楊婵!快用你的寶蓮燈殺了他們!快!不要給他們任何機會!快殺了他們!!!”
牆角傳來窸窣響動,哮天犬沾着木屑的指尖輕輕搭上真人肩頭,這個往日不通人事的狗兒此刻卻眉目沉靜,安撫地拍了拍老道後背,還彎腰拾起半卷竹簡,仔細拭了拭灰塵。
五極戰神互相對視了一眼,天空戰神率先出聲,“先殺誰?五哥,聽你的。”
“殺誰……”五哥沾着泥污的爪子從右往左依次劃過衆人,最終停在楊戬的身上。卻在此時,楊戬突然坐起,額間天眼金紋流轉如熔金,雙目也猛地睜開,直直望向五哥。
“啊!”五哥的尖嗓陡然變調,踉跄後退時差點絆倒在楊府的門檻上,他連滾帶爬地沖向門外,“趕緊跑啊!!!”
五極戰神面面相觑,天空戰神銀甲下的喉結滾動兩下,突然收戟轉身,“撤!”随着五哥的身影消失在楊府,五極戰神也一聲不吭地遁光離去。
廂房内死寂片刻,楊婵蒼白的指尖突然松開寶蓮燈,摔倒昏迷。青玉雕琢的蓮台滾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聽心及時托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嫦娥素白廣袖也上前扶住楊婵肩頭,寸心當即蹲下,伸手欲要搭脈。
突然有玄色身影橫插進來,哮天犬單膝點地握住楊婵手腕,三指搭脈的動作行雲流水。
“沒什麼大礙,她施法太過,元氣虧損,隻待靜養幾日便好。”哮天犬擡頭看着寸心,向來混沌的眼底此刻清輝流轉,嗓音亦是不同往日,輕柔又溫潤。潤玉眸光微閃,狀似無意地側身擋住寸心視線,開口拉過寸心的注意,“寸心,楊兄似乎不太對勁。”
仿佛應和他的話語,窗邊傳來“咔嚓”脆響。楊戬正舉着哮天犬的大骨棒放在鼻尖輕嗅,玄氅衣擺沾滿灰塵也渾不在意。見衆人注目,他忽然咧開嘴露出滿口白牙,握着骨棒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弧線——就像哮天犬平日轉骨頭那般娴熟。
“你看到我主人沒有?”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潤玉,“楊戬”歪頭問道,清澈眼神與通身威儀格格不入。沒等潤玉回答,他突然四肢着地蹿到哮天犬跟前,鼻尖幾乎貼上對方的臉:“你聞起來......”
衆人面面相觑,天蓬元帥率先崩潰,他大喝一聲,“玉鼎!!”玉鼎真人哆嗦着後退半步,後腰撞上傾倒的博古架,在叮當亂響中,老道抖着嗓音開口,“你,你們别,别,别這樣看着我…差,差了半圈就變成這樣啦!”
“汪!”
一聲突如其來的犬吠驚得玉鼎真人手中竹簡再次落地。衆人循聲望去,隻見“楊戬”正龇着白森森的牙,豎瞳裡泛着幽光。玉鼎真人喉結滾動了兩下,突然轉身就逃,“汪!”“楊戬”雙手着地,一路汪汪汪地追着跑去。
潤玉突然轉頭看向“哮天犬”,隻見那張并不好看的面容上,盛着四分分無奈四分縱容,竟然還有兩分懷念?
潤玉心頭詫異,一時間無語凝噎,如若讓他在寸心面前這般模樣……潤玉隻覺自己對司法天神的敬意,在某種程度上又重了兩分……
月華透過支離破碎的窗棂傾瀉而下,滿地竹簡殘片泛着青白冷光。玉鼎真人被“楊戬”追得繞着屋子打轉,邊跑邊将殘破的衣袖甩得獵獵作響:“别咬道袍!你這狗兒!别咬!”
天蓬元帥蒲扇大的手掌捂住眼睛,“沒眼看,真沒眼看……”
潤玉走過滿地狼籍,繡着銀線暗紋的衣擺垂落在寸心身側。他半跪下來,龍女珊瑚耳墜折射的碎光正巧落進他眼底,他的嗓音浸着月色般溫潤,透出一絲絲不易察覺的蠱惑,“想來玉鼎真人定有辦法讓楊兄和哮天犬二人魂歸原主,我們不必過于憂心。”潤玉擡手理了理龍女的發絲,“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寸心,我們回西海吧。”
寸心掌心還托着楊婵發涼的手腕,她聞言仰起小臉,“阿玉,我們等等再回去好不好?你看眼下楊府這個情況,我不放心。”
潤玉廣袖下的指尖驟然捏緊,卻在瞥見寸心動作時悄然散去——龍女正半跪在楊婵身側,蔥白手指執着鲛帕輕拭着好友額間冷汗,心神全然隻關注着楊婵一人。
“寸心不放心楊姑娘?”
“是啊。”寸心歎了口氣,“小婵元氣大傷,楊戬和哮天犬又這般...”她望向庭院中在玉鼎真人崩潰哀嚎中叼着竹簡滿地亂爬的“楊戬”,眉頭緊蹙。
“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換回來呢,他們尚且自顧不暇,又如何照顧傷者?”寸心指尖撫過楊婵被冷汗浸透的額發,聲音柔得像浮在海面的晚霞,“我想留下來幫小婵煎藥,替她收拾屋子,等楊府諸事安頓好再走。”
潤玉怔然望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哪吒的笑鬧聲、玉鼎真人的哀嚎聲、梅山兄弟釘木樁的咚咚聲,此刻都化作海底細沙沉入她眸中的星河。他想自己永遠會沉溺在寸心的溫柔和善良中,正如他最初見到她,愛上她時那樣。
“好。”微風穿堂而過,帶着黎明破曉的暖意,他看着愛人彎彎的眉眼,也發自内心地露出了一個笑容,“都聽寸心的。”
角落裡突然傳來竹簡落地的輕響,潤玉餘光瞥見“哮天犬”彎腰的動作頓了頓,玄衣青年維持着俯身拾卷的姿勢,目光卻長久停留在寸心側臉。
潤玉忍了又忍,到底還是上前半步,廣袖如雲幔垂落,恰到好處隔斷那道視線。他俯身拾起地上的殘卷遞給“哮天犬”,語氣溫和如常:“楊兄若有閑暇,不妨與在下同去修補門窗?”
玄衣青年直起身子接過竹簡,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顫,而後他低聲應了一聲,大步走出了房門。
寸心突然輕呼:“阿玉快看,太陽出來了。”潤玉轉頭,恰見夜色漸褪,初升的朝陽從屋室缺口漏下一縷紅光,正巧映亮龍女驚喜的眉眼——那裡面盛着的,全是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