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唯一的女兒快要及笄了。
不過,我沒想到,她明明知道我的用意卻不害怕。
她還對我說“對不起”。
多可笑啊,明明我才是那個謀求她的人。
和她的光明磊落相比,我肚子裡那點陰司算盤顯得是那麼可憐。
姑姑總說我和她最像,或許真的是那樣罷。
我在日複一日的算計中,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姜竹君。
我竟然真的開始期待起我們的孩子來。
當卿卿懷孕的那一刻起,我想我終于明白了系統的目的。
我和她的孩子是天生靈體,系統看上的從一開始就是那份靈力。
什麼助我報仇,不過是引我上當的噱頭,我還傻傻的信了。
我開始抵抗輪回,但無濟于事。
換得的隻是系統變本加厲地消除我的記憶。
最後一次,我幾乎完全沉浸在了仇恨裡。
我恨那些害死姑姑的人,恨那些不明真相隻一味阻止我報仇的人。
好在,卿卿還在。
她的聲音将我從黑暗中拉出,我才猛然醒悟。
輪回千百載,天道也有所變化。
現在系統主宰這一方天地,哪裡還有什麼白狐族。
我不願繼續被系統算計,我也要它嘗嘗多年謀劃泡湯的滋味。
于是我甯願斷尾自絕,也要護住我和卿卿的孩子。
我将内丹贈予占據了卿卿侍女身份的人類。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身上有幾分熟悉的味道。
我輕笑。
那是天道的味道。
她有能力護住我和卿卿的孩子。
太好了。
孩子,不要怪我們。
你的誕生源于算計,但我和你的母親是真的愛你。
最後的最後,我擁卿卿入懷。
下輩子,我們在父母的見證下結為夫妻好不好?
我要讓我們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因為我的卿卿值得最好的一切。
可惜啊,那些在青丘恣意的時光終究是回不去了。
我好想讓你見見那時的我。
我顫抖着手撫上她的眉眼。
我的卿卿,來世再見。
【姜竹君:
“曾與蒿藜同雨露,終随松柏到冰霜。”】
我的姜竹君。
姜家唯一的女兒。
我的母親李想容是隴西貴女,她與父親伉俪情深。
我見過父親給母親畫的畫像。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槐花樹下,母親抱着我,父親贊她的名字極美。
那是我童年最快樂的時光,也是我最後和母親相處的日子。
母親仙逝,父親也變得疏離。
他從前最愛抱着我坐在他的膝頭,同我講和母親的故事。
說他和母親是父母指婚,卻一見鐘情,再見傾心。
每次說起這些,母親就會抛卻貴女的包袱,用手輕輕捶打父親。
父親也總是在這些時候爽朗一笑置之。
那時的我們就像是最簡單不過的一家人。
每次午夜夢回,淚水總是将枕頭打濕。
我和父親的關系漸漸疏遠。
最疏離的節點是那年我的病重。
父親的侍衛着急向父親彙報我的病情卻因靠近了書房而被下令亂棍打死。
我很害怕。
最讓我害怕的是,自從我服下姑姑禦賜的藥物身體漸漸好轉後,父親偶爾看我的眼神裡卻有着難以掩飾的複雜恨意。
就好像,我将他最重要之人剝皮抽筋了一般。
我不寒而栗,更是難與他親近。
甚至也開始,有些恨他。
這些恨意在我無意間闖入他的書房看到了那幅畫像後消弭殆盡。
我看到了兩個父親。
一個是夢中的父親,一個是現在的父親。
他們的身邊分别站着我的母親,和,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子。
她很美,美得不似凡塵中人。
我驚慌中跌落了畫卷卻意外觸發了機關。
密室裡,我見到了三具棺椁。
父親,母親。
原來如此。
不知道是懷着怎樣的心情離開。
我終究是難以相信,撫育我多年的父親竟然是我的叔父。
而為了讓我活命,他親自去求了她心上人的血肉。
我幾欲作嘔。
我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他刻在靈位背後字字血淚的賦。
他在忏悔,在贖罪。
我的血液沸騰,頭腦暈眩。
所以在見到胡星闊的時候,那句脫口而出的“對不起”其實是我隐藏了很久很久的真心。
我輕而易舉的“跌進”他為我準備的陷阱。
或許,這樣便能洗淨我的罪惡。
從前荷香總說我道德感太強,我聽不太懂,而今卻有些明白。
如同計劃中的那樣,我懷上了星闊的孩子。
這樣一來,既能留住姜家的血脈又能為星闊自以為的籌謀畫上句号。
我覺得很劃算。
可是為什麼,當天空那聲驚雷劃破雲端,我發覺我腹中的生命正在流逝。
星闊,星闊。
我驚叫出聲,我在害怕。
好在他還在,“荷香”也在。
我其實一直都清楚,她不是我記憶中的荷香,但她的真心,我感受得到。
最後也是她救了我的孩子。
我這一生,過得好,又不好。
若有來生,我願為樹,一葉之靈,窺盡全秋。
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