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記憶,是嶽山雨輕哼着歌,重新将面皮帶回臉上。
錯了,都錯了。
白日的那幅畫之所以沒有五官,分明是被嶽山雨借去了。
她獻祭自己的靈魂,借用神的五官行走世間。
影子是靈魂的載體,她早已不是人了……
——
“咳咳。”
當江阮言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晚上。
她如夢中那樣被綁在樹上,嗓子幹得厲害。
嶽山雨踱步在她面前,仍然是那副笑靥。
“醒了?”
她明知故問:“昨夜祠堂可還有趣?沒有讓你失望罷?”
“你瘋了。”
江阮言臉色蒼白,“你竟然敢用活人做月神的祭品。”
嶽山雨這下是真的訝然:“你怎麼知道我的目的?”
江阮言又是咳嗽兩聲,嗓音嘶啞:“我不僅知道這個,我還知道你向神明許的願望。”
“你要複活你的兄長,何苦要拉上無辜的人。”
嶽山雨恍然:“奧,差點忘了,昨日你看到了我和阿兄的牌位。”
她忽然笑了起來,直笑到眼淚都沁出。
“你無辜?”
“你們這些達官貴人有什麼可無辜的?”
“一百年以前的那場旱災,若是朝廷早點派人來,我阿兄又怎麼會和嫂嫂一起不甘淩辱,葬身火海?”
“不是這樣的,朝廷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你們。”
江阮言辯駁:“從前不會,如今也不會。”
嶽山雨搖搖頭:“不重要了,誰都無法阻止我複活阿兄。”
“如果你的阿兄沒死呢?”
江阮言凝視她的眼眸,似要透過那張面皮,燙傷她的軀殼。
嶽山雨狼狽地避開她的視線,兀自搖頭:“不可能,阿兄早已葬身火海,爾安敢騙我!”
她掐住江阮言的下巴,眼眶微紅:“别掙紮了,你是月神認定的祭品。”
江阮言努力從唇齒間擠出幾個零零碎碎的字句:“不,不是的……餓殍公,他就是嶽山弈。”
聞言,嶽山雨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笑得渾身顫抖:“是嶽眠光那小子跟你說的?”
“别逗了,哪有什麼餓殍公。都是嶽陽春安排的人,那小子不會真認為我會救他吧?”
“連這種瞎話都編的出來,你還真是惜命啊。”
她收起笑,退後一步:“不過别白費力氣了,好好享受最後的時光才是真的。”
“祭司大人,獻祭儀式什麼時候開始?”
有人上前恭敬詢問。
嶽山雨擡頭。
一輪圓月空前巨大,銀白的光輝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再等等,月亮還在,神明在看着我們。不可點火。”
“是,大祭司。”
那人走後,嶽山雨慢慢走上前,擡起江阮言的下巴:“你知道阿兄死後,村裡人的日子有多難過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她輕歎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棵銀白色的草塞進江阮言腰間的布袋。
“沒有了阿兄的保護,我們生活的唯一來源——月華草被外來者肆意采摘。”
她向江阮言展示她傷痕累累的手掌:“我們月華村人的血液是采摘月華草的唯一途徑。”
粗粝的手掌撫過江阮言的面頰:“對不起,騙了你,聖女的使命就是把一切都奉獻給神明。
身體,靈魂。
就讓這天地間最後一株月華草替我贖罪吧。”
随着她話音剛落,江阮言腦海裡猛然響起系統播報:“恭喜玩家獲得月華草×1,隐藏任務已完成。”
來不及高興,那聲音陡然一轉:“請玩家度過月圓之夜,回答完這場災荒的原因後方可通關。”
?
就非要度過這夜不可麼。
狗系統,就知道是針對她。
那幸災樂禍的聲音,就算是電子的,她也聽得出來。
眼瞅着雲朵漸漸漫過圓月,嶽山雨的語氣是說不出的興奮:“快,快把聖女綁到火刑架上。”
江阮言苦笑,這算哪門子聖女?
火被無情點燃,江阮言忽然掙開把她往架子上綁的那隻村民的手,沖向火堆。
隻見她毫不猶豫地将手伸進火光中,将火焰攏在手掌心,急急落下三滴淚來。
村子裡不能有紅色,這火怎麼不算紅色呢?
顧不上被烈焰灼燒的痛感,江阮言在心中默默祈求作數。
終于,狐境,啟動了。
嶽山雨帶着不可置信的目光被狐尾拉入幻境,江阮言看着周圍虎視眈眈的人群,隻是恢複了絲絲自由。
“她殺了祭司大人!”
不知是誰說了這句話,人群忽然惶恐躁動起來。
“她阻止廟祝先生複活,現在還殺了大祭司!”
“她是妖女,妖女!”
剛剛還一口一個聖女,如今又妖女妖女地喊。
江阮言可不管這麼多,扭頭便跑。
“出不去的。”
人群中,一開始為江阮言帶路的女子幽幽開口。
“沒有大祭司和廟祝先生的帶領,我們誰也沒有資格出去。”
淡淡的聲音,似乎早已接受了這個現實。
江阮言不住後退,卻始終沒有辦法邁出村子。
“聖女大人,您還是聽從大祭司的安排罷。”
随着人群的逼近,江阮言背手悄悄撕開褚嶼溫贈予她的那張子母符。
危險,速來。
正在與旱魃打鬥的褚嶼溫接收到這個信息後,神色一變,衣袂飛揚間直奔月華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