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裘懊悔地蹙起了眉,清冷的墨色黑瞳裡滿是寒氣。懷中的女孩面色蒼白如紙,原本殷紅的唇瓣此時也毫無血色,如同一個易碎的陶瓷娃娃,沒有一絲生氣。
沈裘輕輕地把她放在馬車的軟榻上,緩緩擡腕,在宋懷宴的鼻子下探了探鼻息,修長如玉竹的手指有些微微顫抖,生怕眼前之人已經無力回天了。
如果那時自己反應再快一點去拉開她,她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淺淺的呼吸伴随着溫潤的溫度從手指傳來,沈裘暗暗松下一口氣,隻要有一口氣在劉禦醫就一定有辦法醫治。
雲錦急忙跟着上了馬車,看到的就是眼前的這一幕,她滿眼隻有自家小姐,完全忽視了眼前這位首輔大人的不對勁和過于熱切地關心她。
甚至于完全沒有想到,為何自家小姐要跟着會沈府,而不是回将軍府找自家的大夫治病。
雲錦半蹲在宋懷宴面前,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小姐冰冷的手指讓她無比地害怕。
她哆哆嗦嗦地望着沈裘開口道,聲音有些哽咽,“我家小姐……她,她不會有事的對嗎?”
沈裘的臉色也有些難看,額間有些密密的汗珠,語氣确是鄭重地說道,“她會沒事的。”
他開口忍不住催促趕馬車的車夫,“再快一點!”
馬車外傳來重重的馬鞭聲音。“架!”馬車更快了一些,卻又更加颠簸了,晃得馬車裡的人有些不适,雲錦硬生生壓下想要嘔吐的反胃的感覺。
昏迷中的宋懷宴有些不舒服地輕微皺眉,面色又是蒼白了一分。
沈裘的動作比雲錦更快上一分,伸手拿過馬車上的軟枕,白皙的手指輕輕擡起宋懷宴的臉頰,将軟枕墊在宋懷宴頸部,希望能減輕她的不适感。
雲錦察覺到這個動作,首輔大人似乎有點逾越了,她遲來的腦子回過神來,首輔大人對待小姐是不是有點過于好了一點。
雖然首輔大人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子,但是如果沒有記錯,這應該是自己小姐第一次見到首輔大人吧,他實在是過于好心了。
雲錦有些警惕地盯着沈裘,“大人,我家小姐已有婚配了……”
那人淡淡的聲音傳來,手上的動作依舊是輕柔溫和,“我知道。”
雲錦的表情更加驚恐了一分,腦海裡已經開始了胡思亂想。
她平日裡在小姐的影響下畫本子也是看了挺多了,無數話本的經驗告訴她,她似乎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驚!首輔大人暗戀将軍小姐多年!
沈裘将目光從宋懷宴身上移開,他微微擡眸,墨色的眸子隻是淡淡地看着雲錦,看見她驚恐的神色,開口解釋了一句,“宋将軍對我有恩。”
雲錦都快把腦海中的畫本子寫完了,聽到這一句,直接将畫本子粉了個稀碎,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輕輕地哦了一句。
果然首輔大人這種一心在國家上,怎會有這種心思呢,都是想多了。
但是一想到已經過世的宋将軍,雲錦又是忍不住地歎氣,要是宋将軍知道了小姐現在這副樣子,怕是也會很心疼吧。
馬車外傳來墨硯的聲音,小書童迅速跳下馬車,“師父,我們到了。”
沈裘微微俯下修長的身姿,動作溫柔而有力,将宋懷宴穩穩抱在懷裡,像一個屏風一樣為她遮擋住寒冷的風雨。
他抱着宋懷宴快步走到客房,将懷中的女孩輕輕放到床上,輕手輕腳地給她蓋好被子。
眼前的少女原本是蒼白的面頰,如今精緻的小臉上确實帶着不自然的紅暈,白皙的額上冒着密密的汗珠,不自然地皺着眉,像是十分痛苦的樣子。
沈裘擡手,墨綠色的衣袖随着他的動作也晃了晃。
他身上貼上女孩的額頭,手指上傳來滾燙的溫度,沈裘有些不安地皺了皺眉頭,開口詢問道,“劉禦醫還沒到?”
墨硯開口,“師父,影鋒已經全力去請了。禦醫出宮本就困難,加上已經是夜晚了,出宮更需要花些時間了。”
“師傅再等等吧,應該快到了。”
沈裘看着病床上的宋懷宴有些出神,她的容貌跟宋将軍像極了。
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幾分曾經宋将軍的影子,那是在邊疆,是他最落魄的時候。
幼時的沈裘以為自己要死在胡人的刀下了。他緊緊地抱着母親的,小小的身軀像一個小英雄一樣擋在母親面前。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些燒殺搶掠的胡人,他們搶占了他們的糧食,還殺了許多村莊的人。
千鈞一發之際,那個少年騎着戰馬提着刀,眼前的胡人都殺了。
鮮血灑了一地,沈裘卻一點都不害怕,他看着前一秒還無比猖狂的胡人,如今卻成為刀下魂,心中隻覺得快意極了。
他從戰馬下利索地跳下來,沖着沈裘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小孩,沒事了,朝廷的援軍來了。”
身後九死一生的村民泥濘的臉上又哭又笑,他們抱在一起嚎啕大哭,“沒事了!朝廷來救我們了!”
在沈裘心中宋将軍就是西陵國的守護神,他一次次在國家有難之時挺身而出,将胡人驅趕出境。
而他的守護神卻慘死在戰場之上,那時聽到這個消息,沈裘感到心中壓上了一塊大大的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沈裘看着宋懷宴痛苦的樣子,心也跟着有些難受了,要是沈将軍知道了,怕是會傷心,宋将軍的女兒在他去世後,被刺客重傷,如今躺在床上生死難料。
“師父師父,劉禦醫來了。”
墨硯拽着劉禦醫大步跑過來,站在沈裘面前大喘氣,身旁的劉禦醫背着一個小藥箱,身穿一襲樸素的青色長袍,面容慈祥而溫和。
這個胡子花白的小老頭此時更是上氣不接下氣,他一路被影鋒急急忙忙地拽過來,還以為首輔大人出大事了,吓得他心裡緊張地一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