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鳳求凰奏畢,玉瑟目瞪口呆:
阿奴果然見識太少,在天子面前,太拘束了些,琴音亂了許多,連收尾也很急促,遠遠失了從前的水準。哥哥聽了可是會挑刺的啊!
果然,皇帝馬上就開了腔:“哎呀,從這琴聲聽來,此鳳心思雜亂,恐怕心不誠啊。”
此鳳:“…………”
玉瑟:“額,陛下,這是因為……”
皇帝開朗大笑:“是不是對凰有所隐瞞,所以沒能奪得凰的芳心啊?”
玉瑟:“?”
聽個琴而已,是不是聯想太多了?
皇帝:“總而言之,聽起來這鳳兒還有漫漫長路要走,不知何時能得凰兒回首啊。”
越說越奇怪了,玉瑟聽得雲裡霧裡,看看皇帝,又看看殿中的阿奴。
宋韫此刻倒是平靜了許多,自謙說自己學藝不精,擾了陛下清聽。
玉瑟恨他不争氣,宴席還未結束,就讓他先退下。不成想皇帝卻說:“雖說琴藝差了些,但容色的确是上乘,賞心悅目,讓我想起某位故人啊。”
故人:“…………”
玉瑟卻警惕起來,她深知哥哥和她是同類貨色,看見美人就走不動道,委婉提醒道:“陛下,這可是個男人啊。”
皇帝又是噗嗤一聲,肩膀顫抖,顯然是忍得很辛苦。
在皇帝的邀請下,琴師“阿奴”被皇帝邀請去長公主府的玉明湖邊散心。
玉瑟遠遠跟在後頭,手裡絞着帕子,内心這才真的忐忑了:萬一,一會兒哥哥開口跟她要人,她要怎麼辦啊?
哥哥才批評過她行事招搖,這頭馬上就開始龍陽之癖,會不會太過分了?
做皇帝可真好,簡直為所欲為,可以随便耍賴。玉瑟終于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說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為什麼把無辜的女人宣揚成紅顔禍水,至少這會兒,她的确是有一瞬産生了造反的念頭。
而遠在十數步之外,皇帝背着手,尚不知他這個好妹妹在腦中盤算些什麼。
由他欽點的探花郎,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跟在他身側,面如冰霜。
皇帝呵呵兩聲:“阿奴,這是什麼稱呼?”
宋韫:“……是臣的養名。”
時下有不少人以賤字取乳名,宋韫兒時被叫做玉奴兒,後因避玉瑟的諱,就改成了阿奴。
皇帝今日第十次擡手掩唇,良久,又問:“有多久了?”
他問的是宋韫以琴師身份潛進長公主府的時間。宋韫答:“一月有餘。”
“狗膽包天。”皇帝評價道,“你這手段也不行呀,一個月,朕看長公主并未對你上多少心。”
宋韫:“臣自知有罪,隻是情形緊迫,無奈為之。”
“無奈?”皇帝卻聽笑了,“你是有私心吧。”
宋韫欲言又止,最後隻得承認:“臣的确有私心。”
“朕是答應過你,若是你能讓長公主回心轉意,就為你二人賜婚。”皇帝走了兩步,驟然回頭,“可朕沒想過,要你玩弄長公主于股掌之間!”
論個子,是宋韫要高些。可帝王的威儀令宋韫自覺被俯瞰着,幾乎難以擡頭直視。他趕緊跪下,倔強道:“臣絕無此意!”
遠處的玉瑟假裝看魚,餘光裡瞧着這邊竟然跪下了,杏目圓睜:怎麼!哥哥果然要霸王硬上弓,逼阿奴做男寵不成!
她着急上前,可惜黃則過來攔住了她,笑道:“殿下,您剛才說水裡的魚種,是從哪裡運來的?”
“臣心中的确有私心,盼着長公主不要想起來,可有時候,又希望殿下能想起來。然,殿下卻說不願回想起往事……臣愚鈍庸俗,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留在長公主身邊,怎麼才能履行與陛下的約定。若是以此給我降罪,臣萬死不辭。可要我眼睜睜看着長公主走上歧路,或是就此離開她,臣也無法做到。”
“這張嘴倒還是這麼能說。”皇帝歎道,“你以為朕不想殺你?”
“我這個妹妹,你不要看她沒心沒肺,她心裡是很記仇的。”皇帝的語氣緩和,像是回想起了什麼。“她最讨厭别人騙她。若是她想不起來,你與她還能好聚好散。若是她想起來了,你要如何自處?”
宋韫:“臣想過。若殿下願意回想過去,臣會引導她想起來。屆時,殿下要如何處置我,都憑她心意,我不會有任何怨言。”
皇帝内心咋舌。當年他看宋韫,隻覺得他冷冰冰,對什麼都置身事外,縱然才學斐然,也難當大任。如今看來,居然是個情種,倒是叫人意外。
但見他這樣自信滿滿,還真是想給他添點兒堵。皇帝呵呵笑道:“起來吧,難道朕是什麼洪水猛獸,說兩句話就把你吓成這樣?”
宋韫沉默着站起來,正揣測皇帝接下來會怎麼責難他,卻聽見皇帝關懷起了他的腿。
“快兩個月了吧,你的腿恢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