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房間内傳來藥匣合上的聲音，謝朝绮連忙抹去臉頰的淚，在宋清樾推門的刹那綻開笑靥：“皇兄教訓得是，阿绮今後會當心的。”

待宋清樾行禮離開後，謝朝绮才語氣顫顫：“皇兄，她在你心裡是不一樣的對不對？”碎金般的陽光落在她臉上，在羽睫處投下一片陰影。

她心中惴惴，卻始終沒等到謝知淩的答案。

一顆淚珠自眼角滑下，比襟口綴着的南珠更加圓潤飽滿。

……

謝知淩推門的瞬間，房間許久不住人的陳舊氣息撲面而來，淡淡的黴味混合着藥香纏繞在他周身，他不覺皺了皺眉。

沈以甯已經穿好衣物，失神地坐在床沿，手指輕扣着床欄的裂縫。

謝知淩的目光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才開口道：“我已替你和……和朝绮說了，你受傷該好好靜養，那《破陣樂》，她會再挑個人來練的。”

“不要……”沈以甯下意識反駁，過後才惶然擡頭，反應過來眼前站着的人是謝知淩。

他和宋清樾雖然說了一樣的話，但沈以甯心中的回答是不同的。

沈以甯見謝知淩立在門邊陰影裡，玄色蟒紋常服上的金線晃眼，壓下了滿室腐朽。

他們都認為她和謝知淩是不同的，父母如此，裴時與如此，沈疏香亦如此。隻是過去她将這些話通通擋在門外。

如今得見謝朝绮，其冰肌玉骨，衮衣繡裳，她才恍然意識到謝知淩天潢貴胄，而她不過塞北一隻小雁。衆人的話盤旋在她的腦海裡，竟使她生了幾分自憐之意。

但自憐不過是一瞬。

而後出現的想法是她想讓謝知淩身邊的人對她有一個好印象，終有一天，他們會知道，她和謝知淩站在一起是最相配的。

皇上皇後她無緣得見，但謝朝绮，尊貴的熙和郡主，謝知淩的妹妹，為了太後的壽宴向她抛出了善意，她須得好好把握。

“為何？”謝知淩的聲音溫和，卻帶着一絲不容回避的追問。

“因為……”沈以甯清楚這番話是不能對謝知淩說的，甚至不能對任何人說。

“郡主相邀……況且我與她們一見如故，總想和她們多說說話。”沈以甯說完便低頭緊咬下唇，自己怎麼會想出這樣拙劣的借口，謝知淩怎麼會信啊！

可這句話卻被謝知淩聽進了心裡。

他心裡當然清楚謝朝绮排演《破陣樂》的真正用意，可是沈以甯在京中的困境他也不敢忽視。

京中衆人對她有排擠之意，去年秋狝過後情況更甚，即便有陳流徵陪着，可人多的宴會她總是不開心的。

“一見如故……”謝知淩忽的輕笑出聲：“受了這樣重的傷，可還拿得起劍？”

“當然能！”沈以甯連忙擡起右臂，想要證明無礙，卻不慎扯動了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額頭滲出一層虛汗。

“好了，别亂動。”謝知淩快步上前，踏過滿地碎金，扶住了她的手肘：“明日我讓陳流徵進宮來陪着你，她和謝朝绮關系甚好，也許久未見了。”他對着她，總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那你明日……”沈以甯側頭，話音未落，才驚覺謝知淩已近在咫尺，未說出口的半句話斷在了心裡，臉頰仿佛被晚霞染上了一層薄紅。

謝知淩忽然又靠近了些，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面頰，沈以甯心跳陡然加快，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明日怎的？”謝知淩尾音噙着笑，目光落在少女緊閉的雙眸上，他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靠近，隻是擡手勾走了那落在少女眼睫上的一縷青絲。

料想中的溫熱卻落在眼尾一寸處，沈以甯睜眼正對上謝知淩含笑的眸子，她一時羞惱，绯色自面頰漫上耳尖，聲音不由得拔高了幾分：“我是問！你明日可會來！”

話音戛然而止，謝知淩擡手将發絲别至沈以甯耳後，斂去笑意：“之後幾日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千萬要小心，陳流徵她會護着你的。”

心頭泛起一絲失落，距上次見面已相隔半個多月，今日見面又遇上這樣糟心的事，她隻是想簡單地見一見他。

沈以甯撇撇嘴，賭氣道：“最好不要來！到時候大家都隻顧着關注太子殿下了，哪還有人專心排練。”

謝知淩聞言眉梢微挑：“偷看我的人，好像此刻就在我身邊吧。”

沈以甯頓時語塞，羞惱之下擡手便要打他，卻不料自己的手臂被謝知淩穩穩箍住：“若是再受傷，我可要打包送你回沈府了。”

沈以甯傲嬌仰頭：“當然不會。”

殘陽浸透紗窗，将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