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然迎上裴時與的眼神:“裴将軍的誇贊,小的不敢當。我以真心待她,從未有過欺騙。”
“真心?那你把現在這幅巧舌如簧的樣子展現給她,看看她是否還會心疼你。”裴時與眸色一暗:“阿旭,裝委屈扮柔弱,演出一副深情無所求的樣子,可不是走進她心裡的長久之計。”
“你是覺得她會喜歡一個騙子,還是你認為自己能演一輩子?”
阿旭不以為然:“裴将軍這是說的什麼話,我不過是說出了我對她的心意,哪裡來的裝委屈扮柔弱?而我現在,也不過是在回答裴将軍的問題罷了,又怎論得上是狡辯?”
“裴将軍,你我是一樣的人,何必互相為難呢?選擇權終究還是在她手上。”
裴時與面色陰郁:“我和你不一樣。”
“對,确實不一樣。”阿旭笑道:“我比裴将軍更……勇敢一些,全軍都能看出來的心意,裴将軍卻始終不敢對她說。”
“勇敢?”裴時與突然揪起他的衣領,聲音不由得提高:“你把這當做勇敢?”
而後嫌惡地甩開了他:“你我這輩子與戰争為伍,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活計,明日不知是勝是敗,是生是死,運氣好了落一身傷病歸鄉,運氣差了屍骨無存,連朝廷的撫恤都拿不到,就你我這種為家國獻出一切的人,有什麼資格談情愛?”
“想必你也體會過失去至親的滋味的吧……你想讓她也嘗嘗麼?不要把你對她的私心和占有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他俯視着被推倒在地的阿旭:“如果你認為這叫愛,這叫勇敢,還不顧一切地靠近她,那麼在她喜歡你之前,我一定會……殺了你。”
他本以為阿旭會沉默不語,不料阿旭隻是整了整衣領,問道:“将軍說我自私,如果有一日她說喜歡将軍,将軍又待如何呢?”
“将軍至今都不挑明真心,到底是因為剛才自己所說的大義還是膽怯?”
這個問題将站着的他逼回了弱勢地位。
他曾數次試探過沈疏香的心意,若沈疏香搖頭,他便不再多言,若沈疏香點頭,他該如何呢?
他是說“你我無緣”還是……他必然會開心至極。
裴時與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沒能逃過阿旭的眼睛,阿旭幽幽道:“裴将軍自己言行不一,既不坦誠也不勇敢,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呢?”
兩人的高低位似乎發生了逆轉。
面對阿旭的诘問,他啞口無言。
糧草斷絕之時,他怕自己命喪逢州所以不敢說,逢州城樓上,她說不喜歡阿旭,他便覺着時日還長,不必急于一時,溪州城中,她看着他搖頭,他便将已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下,後來溪州城平定後,她日日躲着他,他更沒有機會去說明自己的心思。
“裴将軍,你和我談不上什麼公平競争,但我也絕不會輕易放手,那镯子戴在她的手上,還輪不到将軍去摘。”
堂而皇之的宣戰,赤裸裸的挑釁。
裴時與壓下想給他一拳的沖動:“阿旭,不論如何,她明日都要回京,你就是說得天花亂墜,也越不過這千山萬水。”
“是嗎?她要是真的想回京的話,何必等到現在?”
“你……”
話音未落,房門忽地被人推開,發出巨響,沈疏香闖進來時看到就是這樣一副尴尬的景象——裴時與向前逼近,而阿旭跌坐在地。
裴時與立刻意識到了這是個不太妙的場面,沈疏香吼他的那一句“以大欺小”還回響在耳邊,他登時僵在原地。
而地上的阿旭立馬換了一副怯懦的表情,“疏香,你怎麼來了?”
“我去找你,他們說你被……被叫走了,”沈疏香聲音沙啞得像粗粝的砂紙。
她低頭走到阿旭身邊,從懷中掏出瑩白玉镯:“既非我物,強塞也是無用的,現在……它物歸原主。”
玉镯觸地時發出清淩淩的一聲響,擾動了在場兩個人的心緒。
裴時與喉頭發緊,沈疏香眼睛腫得不像樣,滿臉淚痕,右手腕塗着厚厚的藥膏,然而手背上依然可見紅腫。
阿旭卻不知所措,沈疏香這樣冷淡的語氣是他從未見過的,視線從她紅腫的眼睛下移,唇瓣上凝着血痂,心中不安感蔓延,他惶然擡頭,裴時與的嘴角也破皮了……
待要開口,沈疏香已起身離開,其實除了剛才進門時,沈疏香并未多看他一眼。
“疏香……”他連忙爬起來追至門邊,卻被一聲帶着哭腔的怒吼釘在原地:“走開!不準跟着我!”
他倉皇止步,身後傳來裴時與的笑聲,尾音裡裹着不屑:“可還要追?可還要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