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騙裴時與回來的計劃容不得半分差池。”
沈疏香直視着他:“你的密信若是寫的不好,信中措辭引他懷疑,又或者把玄翎骁騎招了回來,到時候,我死得比你更慘,我絕不會放任這種情況發生。”
徐玮沉思許久,終是将密信遞出。
沈疏香說得有理有據,密信的目的是騙裴時與一人回來,若是把剿匪的精銳一起帶回來,他可招架不住。
給她看看也無妨。
沈疏香掃了一眼,便将密信撕得粉碎,随手一揚,紙屑飄飄搖搖落下。
周遭刀劍齊齊出鞘,徐玮目露寒光:“你這是何意。”
“聖旨召還這等說辭騙得過誰?拿筆墨來。”
徐玮遲疑不動,沈疏香出聲催促:“是你了解他還是我了解他?再拖下去,等他剿匪歸來,你我都逃不掉!是要被分屍懸在城門三天三夜的!”
這氣勢倒真像沈疏香在威逼徐玮,誰能想到剛才利劍還架在沈疏香脖子上呢?
徐玮眼神示意下屬奉上筆墨,沈疏香抓過毛筆在信紙上飛快寫了兩行字,而後抄起印章重重按進印泥,對準信紙下方穩穩一壓,鮮紅的紋印清晰地拓在紙上。
這周副将的印章蓋下去,可直通裴時與,任何人不得阻攔。
沈疏香氣定神閑,信心十足道:“必得如此,不寫些他看重的東西,他怎麼會回來呢?”
朱印未幹,徐玮已拿過密信,看了一眼便将密信遞給下屬:“僞裝得好些,快馬加鞭送出城。”
待急促的腳步聲消失後,徐玮轉身打量着沈疏香,低低笑了聲:“沈姑娘的确聰慧。”
這笑聲如毒蛇一般纏上沈疏香,瞬間将她拽回了溪州城的那個黑夜。
弩箭破空,穿透阿旭咽喉。
“那夜的黑衣人,是你?”
徐玮施施然坐下:“正是在下,那夜原想請姑娘做客……”
話音未落,沈疏香突然像瘋了似的撲上去,不防被侍衛拽住雙臂按跪在地,雙膝磕在石闆上發出“咚”地一聲響,她恍若未覺,嘶吼道:“是你殺了阿旭!是你殺了他!我要将你千刀萬剮!”
怪不得一直找不到殺阿旭的兇手。
徐玮俯身捏住她下颌:“你是說那個死去的小士兵,他确實替你擋了一劫。”
那天他和小乙本是想把沈疏香綁出來威脅裴時與的,可不知怎地,他竟聽到了小乙失手的暗号,後來等他進入醫館時,沈疏香已經不見了。
他隻得循着原定的逃跑路線去找小乙,在巷口見小乙被兩個人打倒在地,他擡手便用弩機射穿了其中一人,等他上前準備除掉另一人時,發現竟是沈疏香。
沈疏香還留待他用,當然不能在此刻殺掉。
聽到裴時與率兵趕來的聲音,他隻得匆匆離去,再做計劃。
“你早就計劃好了……”阿旭的死是沈疏香無法提及之痛,她已經無法思考。
“那兩次算命,你說的話原是诓我的……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你說我命格空茫,又說姻緣盡斷,全是騙我的……”
徐玮卻拈須而笑:“非也非也,在下對周易八卦頗為了解,那些話,全是實話,姑娘命格奇特,确是在下平生未見。”
……
裴時與的軍隊駐紮在相州城外的黑雲山,已至深夜,裴時與的營帳中卻坐滿了人,衆人圍在一起商量剿匪事宜。
他們圍剿黑雲寨已經兩天了,号稱天下無敵的山匪卻遲遲不敢露面,龜縮不出,真是怪了。
“将軍,相州急件!”
裴時與頭也不擡:“念。”
卻見拆開信封的傳令兵面露疑惑,目光在信件和裴時與間來回打轉,手指幾乎要把信紙戳破:“這……”
“啞了?愣着做什麼?”裴時與終于擡眼,卻見傳令兵掃了一眼坐滿營帳的軍官,臉頰漲得通紅:“這信還是請将軍自己看吧。”
坐在裴時與下首的吳參将是個急性子,一掌拍在案上,不耐煩道:“叫你念你就念,讀個信比娘們繡花還磨蹭!”
被訓斥的傳令兵視死如歸般喊出信上内容:“沈……沈姑娘染上風寒,懇請将軍速歸,周翊拜上。”
此話一出,營帳中瞬間靜得隻餘火盆噼啪聲。
傳令兵急急補上一句:“蓋有周将軍的印。”
“胡鬧!”裴時與霍然起身,桌案震動,地圖被潑灑出來的墨汁染了一大團黑。
傳令兵立刻将信呈了上去,裴時與奪過信件,信紙被抖得嘩嘩響:“這周翊瘋了不成!”
争執聲在帳中炸開。
“許是沈姑娘病得急,這幾日寒意肆虐,不得不防啊。”
“将軍可要回去看看,末将等在此處即可”
“放什麼屁!那小娘子生個病,也配動用加急?将軍又不是醫師!”
“軍情大事被她攪得一團亂!”
“你這話就不對了,沈姑娘也為這西南之事付出許多,你怎地過河拆橋?”
“一碼歸一碼,事有輕重緩急,軍情怎是她能插手的……”
眼見衆人快要吵起來,裴時與出聲喝止:“都住口!”
他借着昏暗的燭光仔細看信,周翊跟随他多年,不像會幹出這種不知輕重的事。
可這又是周翊的印沒錯。
他的視線上移,“沈姑娘染上風寒,懇請将軍速歸,周翊拜上。”短短兩句話,占不過半頁紙。
這字迹……這般筋骨铮然的字迹……他再熟悉不過了。
那日她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我敢保證我的字無人能仿,軍中傳信,我的字比什麼密信機關都好使,你不用必定後悔……”
裴時與瞬間變了臉色:“即刻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