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中兩箭的徐玮扣上門栓,發紅的雙眼怒視着她:“你還真是詭計多端。”
沈疏香揉着脖子,回以微笑:“在前輩面前愧不敢當。”
躲屋子裡有什麼用,不過多活一炷香,徐玮的行為在沈疏香眼中怎得不是一種畫地為牢?況且徐玮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子還身中兩箭,她不信自己在這種形勢下還能處于下風。
所以沈疏香絲毫不懼,坐在地上冷眼旁觀徐玮倒騰屋内的書架。
然而她忘了,成功最忌半路慶祝,會折運的!
隻見書架上的書被徐玮全數扔在了地上,推開書架,竟有一道暗門機關,甬道黑幽幽的,不知通向何方。
徐玮轉身朝沈疏香走來,沾血的寬袍大袖拂過滿地書卷,他竟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巧的弩機,利箭已然上弦,正對沈疏香眉心。
“跟我走!”
聽着屋外越來越小的打鬥聲,徐玮再不給沈疏香任何拖延的機會,揪起她的衣領就把她往暗道拽去。
沈疏香不得已跟上,在心中暗罵:死老頭子勁兒還挺大。
徐玮中箭的傷口不斷滲血,白袍已被染得通紅,腳步也不免淩亂起來,沈疏香盼着這通道再長些,最好還沒走出去,徐玮就已經失血昏迷了。
懷着這種想法的沈疏香十分乖順。
徐玮察覺到自己四肢逐漸無力,漸漸停了下來,或許今日之劫,無法逃過。
他猛得将沈疏香抵在牆上,箭頭緊貼着她的咽喉:“就算死,我也得把你這個殺害朝绮的賤人帶上!”
沈疏香無處後縮:“好,那你殺了我吧。”她坦然盯着徐玮:“謝朝绮堂堂郡主,而我一個普通至極的小民,她多高貴,我多卑賤,我和她之間的距離恐怕不是天壤之别四個字能形容的。”
“但我既然敢殺了她,那我就不怕死!死前除掉你這個朝廷的心腹大患,也算我功德一件,朝廷也是要為我立碑的!”
“到時候人們談起我,可就不是殺郡主了,而是除逆賊!”
“你!”徐玮怒極,弩機又往前進了兩分,卻遲遲不扣動扳機。
沈疏香擡手擦去徐玮噴到她臉上的血沫:“而且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對你來說太過殘忍……”
“徐玮!”
甬道遠處傳來裴時與嘶啞的吼聲,徐玮猛得将沈疏香拽到身前,弩機緊貼她跳動的頸脈:“都給我退回去!”
裴時與的手緊握刀柄:“此事已經結束,隻要你放了沈疏香,我可以留你一命。”
“留我一命?”徐玮發出刺耳尖笑:“你以為我想苟活于世麼?我恨不得生啖狗皇帝血肉!我真是不甘,為何敗得如此徹底,那狗皇帝值得你效忠麼?”
沈疏香迎上裴時與的眼神:“裴時與,不要在意我,直接殺了他。”
徐玮看看沈疏香,又看看裴時與,明顯已經癫狂,大喊道:“你倆還真是情深。”而後冷笑一聲:“姓沈的,我是真的想殺了你為朝绮報仇,但我如今想到個更好的法子,比死亡更能讓你痛苦千倍萬倍!”
話音剛落,徐玮手中的弩機離開沈疏香的脖頸,朝着裴時與的方向一射,弓弦震響,利箭正中裴時與心口,衆人尚來不及反應,裴時與就已經倒下。
徐玮松開沈疏香後退:“沈姑娘,嘗嘗這種滋味吧。”
“先是那個小兵,如今是裴時與,他們都死在了我手裡,你一定也很想将我挫骨揚灰,可即便如此,他們能活過來麼?”
沈疏香瞬間隻覺天旋地轉,耳畔嗡鳴聲不斷,裴時與離她四五步遠,她卻怔在原地不敢上前。
她的心好似被同一支利箭貫穿,每跳動一次都抽痛不已,她還沒有告訴裴時與自己的心意,她還在等着十九年後能遇見他……
可如今裴時與不會長她十九歲了,怪不得徐玮說她命中并無這段姻緣。
她不信,她不信,她不信裴時與會死,小裴将軍神勇無比,怎能死于宵小之手?但為何裴時與不應衆人的呼喊?
她顫抖着後退,仿佛她才是殺裴時與的兇手,她甚至沒有力氣上前看一眼裴時與的臉。
衆人上前将徐玮按倒在地,徐玮掙紮着從領口扯下一粒丸藥,塞進了嘴裡,不料此刻愣着的沈疏香突然撲上去,踩住他的手,強硬掰開徐玮的嘴,生生摳出快要咽下去的毒丸,而後将随身絲帕揉成一團按進徐玮嘴中。
沈疏香冷靜得可怕:“你想死是麼?我偏不讓你死。”
沈疏香如今才知,原來人在極度痛苦時,一滴淚也不會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