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伶伊是一個很可愛的妹妹。
這是俞泠七歲時,第一次見到俞伶伊的最初想法。
自從俞泠五歲那年出事之後,俞家拼盡全力在全世界尋找治療方法,但最後隻好黯然接受俞泠的腿可能再也好不了的事實。
如果僅僅是腿殘也還好,俞泠依舊可以成長為俞家的繼承人,依舊可以成為未來的俞家企業的接班人。
可偏偏,大病一場後,俞泠的精神氣便一日不如一日,慘白的小臉讓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不免一邊憐惜,一邊遺憾歎氣——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一日,小小的俞泠硬撐着沉重的眼皮,睜開眼,看見的是坐在窗邊悲傷的母親。
俞泠想安慰母親,設定本是如此,誰也更改不了。她的女兒的腿不可能好,也不可能健健康康的成長了。
“媽媽,給小泠找一個妹妹吧。”連日的昏迷讓小女孩的臉頰消瘦了不少,她按照系統的指令,氣若遊絲道。
第二天,母親就牽着一個比她小兩歲的女孩出現在了病房。
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身形單薄得仿若風一吹就倒,僅比躺在病床上的俞泠好上幾分。但穿着一身幹淨漂亮的洋裙,顯然是來之前被精心打扮過的。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皮膚白皙,微微有些病态的蒼白,但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卻透着水潤的光澤。她怯生生地拽着母親的衣角,嘴唇緊緊抿着,目光顫顫地落在病床上的扶沅身上,似乎有些不安。
和她一點也不像,除了那雙杏眸。
當聽見母親介紹“小泠,小伊以後就是你的妹妹了”時,俞泠沉默地望着母親旁邊的小女孩。
第二次再見到俞伶伊時,已經是俞泠十歲的事情了。
她穿着病服,坐在輪椅上,在窗邊眺望遠方。
連綿的雨日過後,天空被洗刷得一碧如洗。金湛湛的陽光穿透雲層,灑下無數道明亮的光芒,鋪在病房的窗台上,照得人有些刺眼。
在一成不變的病房裡,唯一的變化就是窗外的天色了。
玻璃窗上映出俞泠的倒影——身材消瘦,臉頰凹陷,雙目無神,就連頭發也因治療而稀薄幹枯了不少。
那是俞泠最為陰沉和失意的一段時間。
忽然,一陣雜亂的聲音闖入了靜滞的房間。
敲門聲,門被打開的聲音,母親豪爽的笑聲。
俞泠緩慢操縱着輪椅轉身。一個如洋娃娃般精緻的小女孩站在門口,手中捧着一大朵雛菊,黑色蓬松卷發,明眸善睐,明黃色連衣裙,正對她笑得很開朗,就像窗外那輪太陽般燦爛。
——和她更不像了。
自那天起,病床邊便多了一個花瓶,每日都有人送來一束新鮮的花。
而如今,十八歲的俞泠,坐在輪椅上,面對着十六歲的俞伶伊,心裡莫名有些緊張——
面對着她的這個名義上實則是收養的妹妹,俞泠的心情很複雜。
雖然俞伶伊已經是俞家正式的繼承人,頻頻出入各個社交場合、出席重要會議,但俞泠幾乎沒見過她穿着西裝、神情冷肅的模樣。
比如現在,俞伶伊的穿着就很簡單,甚至稱得上有幾分幼稚——一件淺黃色的短袖針織開衫,扣子隻系了一半,裡面露出簡單的白色修身背心。高腰白色百褶裙,腳踩帆布鞋,搭配條紋中筒襪。
和普通的女高中生一模一樣。
黑色秀發随意地挽起一個松松的低丸子頭,幾縷碎發垂在額前,懷中捧着一大束雛菊,一見到俞泠就揚起了大大的笑。
語氣歡快,笑得明媚又甜美:“姐姐,好久不見!”
一雙杏眸十分明亮,笑起來時像有星星閃爍在裡面,帶着一種天然的親和力,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心情愉悅。
像是在發光。
這是俞泠每次見到她時,都會生出的念頭。
就像是電視劇或小說中,那種自帶親和Buff的主角,天然擁有其他角色的初始好感。
這也是俞泠懷疑這是一個小說世界的理由之一——
如果這個世界的确是小說世界的話,俞伶伊一定是那個樂天派自強女主。
聽見俞伶伊的話之後,俞泠的眼神有些躲避,她勉強點了點頭,算作是回應。
二十歲的祁今漁在兩人面前是一個溫柔大姐姐的形象,她勾着慣常溫和的笑容,語氣熟稔,開玩笑道:“小伊,如果我今晚參與到你們姐妹二人的晚餐當中,應當不會打擾你們吧。”
聽見祁今漁的話後,俞伶伊這才将眼神放到了與姐姐一同下來的祁今漁身上,臉上仿若能發光的笑容不變:“如果姐姐不介意的話,我當然也很樂意祁姐姐一起留下來的呀。”
兩人的目光順勢齊刷刷地都落在了俞泠身上。
俞泠還在思考到底該怎麼攻略俞伶伊。
雖然現在俞伶伊對她的态度很親昵,但實際上,除非母親要求,俞伶伊從不會主動來到她的家裡面。
不見面時兩人絕不會互發一則消息、互打一通電話,可一旦見面,無論分隔了多長時間,俞伶伊總是用那個明媚至極的笑容,二話不說地黏在她的身邊。
總是這樣。
當她回過神來,接收到的就是兩道直白盯着她的視線。
“看我幹什麼?”
祁今漁彎着眸子,歪了歪頭,極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小泠,今晚可以和你以及小伊一起吃晚餐嗎?”
俞伶伊眨着亮晶晶的杏眸注視着她,俞泠看不出那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随你們意。”俞泠無端地有些惱意,語氣便帶上了幾分暴躁。
都怪系統,為什麼給她的信息這麼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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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家秉持“食不言,寝不語”的傳統,這頓晚餐吃得格外安靜。燭光在長桌上搖曳,映出三人精緻的側影,餐具和盤子的輕微碰撞聲偶爾響起,反襯出一種詭異又平靜的和諧。
俞泠垂眸安靜地吃着手中大廚做好的美食,但本來就清淡的食物,再怎麼做出花樣來也還是清淡,更何況俞泠長年累月的吃這些,早已經嘗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壓下心中從剛才就升起的煩躁,俞泠耷拉着眉,正要一鼓作氣喝完碗中不知用什麼熬成的藥湯的時候,忽然,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伸過來,輕輕按住了她的腕。
“姐姐。”俞伶伊微微歪着頭,嗓音輕快,卻帶着一絲撒嬌的意味,“慢點喝,小心燙。”
俞泠擡眸,對上那雙明亮得像能融化冰雪的杏眼,低哼了一聲:“不燙。”
下一秒,一杯溫熱的果汁被遞到她手邊。
“那姐姐,要不先喝點這個?姐姐這次喝的藥我好像沒有見過,是又變苦了嗎?總要有點甜的東西壓壓味道吧。”
“說起來,我最近又收集了一些特别好吃的糖果,下次一定帶來給姐姐嘗嘗!我超級喜歡,姐姐肯定也會喜歡的!”
嗜甜愛撒嬌,喜歡用那雙無辜明亮的眸子盯着她。這就是俞伶伊。
對面的祁今漁忽然低笑了一聲。
俞伶伊眼神閃了閃,笑得更甜了:“祁姐姐也想喝嗎?那我為祁姐姐也倒一杯吧。”
祁今漁不置可否,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刀柄,随即又不着痕迹地松開,端起了酒杯,溫柔地笑了一下:“謝謝小伊的好意。”
“說起來,後天我們兩家的公司有一場合作項目的記者會,小伊會參加嗎?”
俞伶伊思考了下,搖搖頭:“恐怕讓祁姐姐遺憾了,那天我正好有事情,不會出席。”
“正好,我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