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宛若幽谷裡的冷冽泉水,刻意放緩了語調,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委屈,幽幽說道。
俞泠一噎,她仔細觀察着面前陸離的神色。
五官清冷得近乎淩厲,那雙眸子依舊淡漠,睫羽濃密低垂,唇色淡薄。
連俞伶伊都可以看出來祁今漁朋友圈的那張照片是她,陸離也肯定看出來了。
“你屏蔽祁今漁的朋友圈了嗎?”俞泠冷不丁問道。
“沒有。”陸離搖搖頭,神色淡然,仿佛不理解為什麼俞泠突然問起這個。
“我想和你睡。”她再次開口,語調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場理所當然的請求。
她似乎并不知道,俞泠現在已經是祁今漁的戀人——或者說,即使她知道,也不在意。
俞泠權衡了一下。祁今漁已經公開,但她也不能就徹底放棄陸離。
更何況,這麼晚了,明天陸離一走,誰也不會知道她來過。
“算了,看在這麼晚的份上。僅此一次。”俞泠很不耐煩似地點頭。
聞言,陸離的唇角微微揚起。
下一刻,她不由分說地走上前,直接把俞泠從輪椅中攔腰抱起,向二樓俞泠的房間走去。
俞泠猝不及防地被抱起,身體猛然懸空,差點驚叫出聲。她皺着眉拍了一下陸離的小臂,那一截皮膚是如冷玉一般的白,觸感細膩溫涼。
“陸離,等一下,我讓人把昨晚的單人床先搬進來。”
陸離牢牢地抱着俞泠,聞言,修長的腿邁得毫不遲疑,直接走到了俞泠的房間中,把俞泠放在了床上。
女孩宛若海藻般的黑色秀發鋪在柔軟的床褥上,床榻微微下陷,宛若精緻脆弱的洋娃娃被擺放在床上。
陸離沒有像祁今漁一樣,撐在她的上方,順勢占據她的整個視線。而是站在床邊,蹙眉注視着她的腿。
神情有幾分不可琢磨的克制和冷淡。
如果是祁今漁的話,現在她的整個視線就都會被那個栗色卷發的女人填滿了……
俞泠默默想到。
腿部幾乎已經沒有知覺,此刻被陸離注視着也沒有感到任何不适,隻是讓俞泠想起了白天看到的祁今漁的那幾幅畫。
在祁今漁收拾莊園的畫具的時候,俞泠趁機翻了翻她的畫作。
厚厚一沓,不知道她睡了多久,祁今漁又是畫了多久。
很奇怪的畫。
一張一張畫紙在俞泠的手中翻閱着,她隻能這樣評價。
少部分是她的全身畫,大部分卻隻是一雙腿。
是的,一雙腿。
一雙毫無血色,過于纖細的腿。
或站,或坐,或屈膝,或交疊。
或落在柔軟的白絨毯上,腳踝脆弱得仿佛稍一用力便會折斷;或蜷曲在大片花海中,被微風拂動着長裙的裙擺半遮半掩;或靜靜地交疊在一起,被陽光親吻出一層淡淡的暖色。
祁今漁的畫筆落在這些輪廓上的痕迹,十分細膩。
她以極大的耐心勾勒出骨骼的弧度、肌膚的柔軟,甚至連膝蓋上若隐若現的淡色傷痕都未曾忽略。
她本該是整個人坐在那裡,可畫裡偏偏隻剩下一部分,像是被刻意篩選過、取舍過一樣。
明明上一次不是這樣的。
上一次,雖然她的腿也被重點描繪了,但至少畫作上是她的整個身體。
俞泠詢問祁今漁這樣畫的原因。
聞言,像是早已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一般,祁今漁輕輕歎息了一聲。
“小泠的腿很漂亮。”
她的指尖貼上俞泠的手背,緩緩摩挲着,眼底漾着溫柔得近乎缱绻的光,“我隻是忍不住想畫下來。”
俞泠怔了一下,夜晚的風有些許涼意,而祁今漁的指尖燙得驚人,讓她的手背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明明是蒼白無力的,明明是無法行走的……為什麼要用“漂亮”來形容?
這種話,她不是沒聽過。
可那些帶着憐惜或安慰意味的誇贊,和祁今漁這句帶着莫名意味的“漂亮”,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味道。
她盯着祁今漁的眼睛,試圖從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裡窺探出什麼。
可祁今漁隻是輕輕笑着,為俞泠披上一件大衣外套,照顧道:“溫度有些低了,我們先離開這裡吧,小泠?”
“你以為我的腦子也有病嗎?”俞泠表情很不悅,一雙杏眸瞪向祁今漁,嗔怒道。
祁今漁卻笑得更厲害了,眼眸都彎成了月牙:“小泠在想什麼呀?”
她又從旁邊架子上取下來幾張畫紙,舉到胸口處,與俞泠面對面,讓俞泠能看得十分清楚。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小泠,我可不止喜歡你的腿哦。”
俞泠的眼神在被祁今漁舉起的那幾張紙上遊晃。
握着輪椅的手,黑發垂落在肩膀上的一角,彎出好看弧度的後背……
“準确來說,小泠的任何地方,我都十分喜歡。”祁今漁似乎對戀人關系的轉換适應得極好,毫不吝啬這些示愛的話語。
**
俞泠回過神來,沒思考出祁今漁的畫的用意。眼神瞥見陸離的動作後,瞳孔微睜。
陸離背對着她,正在換衣。
骨節分明的手指,将襯衫的扣子一顆顆解開。手腕微翻,白色襯衫順勢滑落,一整個上身.裸.露在空氣中,透着暖玉般的顔色。
陸離的身材很好,俞泠曾經感歎過很多次。
但這還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一覽無餘。
燈光下的肌膚透着晶瑩光澤,肩頭圓潤,背部的蝴蝶骨輕微隆起,在動作間若隐若現。肌肉線條清晰,薄肌緊實,幾乎無一絲多餘的贅肉。
她挑了一套與俞泠相同款式的睡衣,隻是尺碼對她來說明顯偏小。那件睡衣勉強裹住她的胸部,布料被撐得繃緊,曲線一覽無遺,顯出幾分意外的存在感。
換好後,陸離轉過身,向俞泠走來。
眼神是慣常的冷淡,眼尾下耷,單眼皮,聲音有些低沉沙啞:
“不一樣了。”
她頓了頓,語氣平靜卻不容拒絕:
“今晚必須和你在同一張床上,我才能睡着。”
這是對剛才俞泠那句“再搬一張單人床”的回複。
俞泠突然有些後悔,她不應該同意陸離的。
現在俞伶伊沒有在,她好像沒有辦法一個人拒絕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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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俞泠難得起得很早。
昨晚,她似乎一直被包裹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導緻她這一覺睡得比平常更加舒适。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陸離好像是一個很好用的人形抱枕。
這樣想着,俞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着呵欠,由管家推着輪椅進入一樓的餐廳。
卻沒想到客廳中已經坐了一個人。
栗色卷發,發梢自然卷曲。她身穿一件淺駝色真絲襯衫,袖口微卷,配上高腰煙灰色長褲。腳上是一雙米白色高跟鞋,姿态優雅,氣質溫和中帶着不容忽視的從容矜貴。
雙腿交疊,正安靜地翻着一本精裝雜志。指尖修長,動作輕緩。
聽到動靜,她擡起頭,目光落在俞泠身上。
“小泠,早上好?”尾音纏綿,那雙眸子溫柔地注視着俞泠,看起來與往常并沒有什麼不同。
不知道在這裡等了多久,又有沒有看到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