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薩黑爾塔合衆國,國立綜合醫院。
在病房裡睜開眼睛的時候,伊芙覺得自己最近跟醫院也是不是太有緣了點?這才兩個多月,她就進了兩次醫院。
她微微鼓嘴,無奈地從鼻子裡輕歎了口氣。
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捂在另一雙手中,那雙手的主人正低垂着頭,額頭輕抵在她的手背上,柔軟的金發被溫熱的汗水打濕,貼在她的指縫間。
可他明明就呆在她的身邊,卻莫名的,像是被遺留在隻有他孤零零一個人的天地裡,就像被瓢潑大雨澆了個濕透,看起來很是難過、沉郁的樣子。
她的指尖才剛剛動了一下,金發少年忽的擡頭。
似乎是她早就有過多次這樣無意識的指尖顫動,酷拉皮卡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擔憂,神色間滿是枯萎般的焦慮,就好像她再不醒來,他都有些難以再支撐下去。
直到——
他對上了那雙正看着他、盛着溫柔笑意的眼睛。
一瞬間,有些呆住。
“伊芙琳……”酷拉皮卡下意識的、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流露出一抹軟弱的情緒。
他像在确認般,忽的握緊手中的手,又如墜夢幻般地,低聲喊她。
“嗯!”伊芙笑着,用力地回道,“我已經沒事了,酷拉皮卡,不要再擔……心……”
伊芙話還沒有說完,就忽的落入他的懷抱。
甚至于,那個懷抱在短短的時間裡越收越緊,就像是害怕她突然跑掉,又或者會消失不見,所以想要緊緊抓住,絕對不要放開。
伊芙呆愣了一瞬。
她過往的人生裡,從未遇到過如此直白而不掩藏感情的熱烈擁抱。
從小媽媽就對她十分嚴厲,爸爸雖然偶爾會笑着摸她的腦袋誇獎她,但言行舉止都是徹頭徹尾的卡金貴族做派,從來都克制有禮。
就連照顧她生活起居的總管雷薩,也在媽媽的要求下,隻會在小小的她完成課業訓練累到昏睡過去,才會将她抱回卧室……
但此時……溫熱而柔暖的體溫,毫無遲疑又溫柔地将她包裹,就像是在守護心底裡最珍重的寶物,莫名的……讓人感到安心。
雖然,也會感到不好意思。
可那些微的羞怯,卻在酷拉皮卡隐約顫抖的身體下,又悄然退去,因為,比那個更重要的是,酷拉皮卡的狀态……更加令她擔憂……
他難道……是在害怕嗎?……
是在擔心……或者自責……他是認為,是他害她重傷昏迷嗎?……
但是,不是的呀!
雖然她一開始确實是想逃跑,但後面也是她自己氣昏了頭,想要跟他們決一死戰,所以才……
伊芙下意識地輕撫在酷拉皮卡的後背,輕輕地回拍他,然後,在他擁緊的懷抱終于有所松動時,又用雙手捧住他的臉頰。
因為,他現在完全就是一副快要哭了、既高興又哀傷,卻不知該做什麼樣表情的神情……
讓她的心,也不自主地揪住。
一時間,原本一肚子想說的話,卻突然卡在了喉嚨口,忘記了該說些什麼。
在近在咫尺的目光中,酷拉皮卡看到了自己此時的模樣。
既淩亂又狼狽,還有無法掩飾的軟弱……
突如其來的,讓他感覺慌亂。
他立即慌忙地想要後退,卻又被伊芙捧住了臉頰,不許他退。
她的力道明明不大,可他的身形,卻忽的僵在原處,像是不聽使喚般,連動都沒有多動一下。
他隻是主動的、又被迫的,看着眼前神情明亮且認真、又透露着擔憂之色的少女,看着她碧藍如洗、如天空般的眸子,手足一下就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回應。
明明他已經在她床邊思考了整整兩天兩夜,所有該說的話,所有可能性的設想,他全都想過。
可此時……
大腦卻一片空白,他隻茫然和懵懂地,聽着眼前少女認真對他說。
“我是真的沒事啦,酷拉皮卡,你不要太擔心了……幹嘛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扛?本來也不是酷拉皮卡的錯呀!”
“而且,明明是我自己不夠厲害,所以對敵時才會捉襟見肘,還給酷拉皮卡拖後腿了……”她的神情有些低落,甚至還微微鼓起了嘴巴,仿佛對自己的實力不足感到十分不滿。
但很快,在短暫的不開心後,又像是雨過天晴的小太陽,她揚起了笑臉,是那種明媚而又燦爛的笑意,就連碧藍的眸子都像星辰般亮起。
“所以,不要再擔心了,也不許自責!”她說道,“這次,我們不都順利地逃出來了嗎?以後肯定也會變得越來越厲害的!”
“而且,最關鍵的是!”伊芙突然話鋒一轉,似乎見到了什麼不可置信、讓她大為震驚的場景。
甚至,柔軟的拇指在他眼下肌膚輕輕揉蹭,卻給他的眼睑帶起一抹近乎滾燙的溫度,讓他越發手足無措。
“酷拉皮卡才是的!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她越發地靠近,好似撒嬌般的溫軟聲音,争先恐後地竄入他的耳朵。
“你看起來才更像個病人耶!你看看你,面容消瘦,眼窩深陷,黑眼圈好重,一副縱欲過度……啊呸,一副憔悴到快要病入膏肓的樣子!”
伊芙每說一句,氣勢就越加洶洶,并往前更進一步,就像是在兇什麼調皮搗蛋的學生,直把酷拉皮卡逼得下意識不斷後退,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也讓他原本失語的舌頭,本能地笨拙回應:“那個,不是……我,是因為……”
酷拉皮卡舌頭都有些打結。
“說!你是不是一直都守在我身邊,根本就沒有怎麼睡覺?”伊芙顯得兇巴巴,又鼓起了嘴巴,“哼,熬夜是不好的,我跟你說!特别殺傷美少年的美貌!”
酷拉皮卡一愣:“啊?”
可伊芙卻一副無比扼腕的模樣,繼續捏住教訓他,告訴他,美少年是人類的瑰寶!誰也不許破壞!
倒讓他在無奈好笑之餘,那懸在喉嚨裡堵住的那一口氣,終于輕輕散掉。
他下意識地主動靠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快抵住伊芙的額頭。
隻是焦慮而又懊惱,就像是對自己無比生氣:“可你已經昏睡超過50小時了!……”
“诶?”伊芙一呆,低聲自語,“有那麼久嗎?……”
等等,她上次好像是昏睡了24小時,怎麼會越睡越久?感覺不是什麼好現象……
“當然有!”酷拉皮卡一把抓住她那雙纖細的手腕,眉頭皺起,“最可惡的是……!我根本無能為力……”
醫生說她應該隻是透支過度,才會昏睡,因為從外表上,看不出她有任何的傷口。身體髒器掃描檢查,也全無問題,可她當初一昏倒就立即開始高燒,甚至于……
“對了,你手背上殘缺的黑色五芒星是什麼回事?”酷拉皮卡想起正事。
“這個嗎?”伊芙擡起右手,又一愣。
因為比起上次跟伊爾迷戰鬥瀕死恢複後相比,這個黑色五芒星的面積好像又消退了不少。
從原本還剩3/4左右的位置,到現在隻有1/2多一點,怎麼會……?
“它減少了,對嗎?”看着伊芙深思的樣子,酷拉皮卡慎重地問道。
“之前你暈過去後開始發燒,手背上這個原本就殘缺的五芒星,更在快速浮動,面積不斷縮小……”
當時,幻色古猿說,這個黑色五芒星擁有不祥的氣息。就像是在……剝奪她的生命。
而他自身,與她肌膚接觸的位置,念力也在不斷流失向她的身體,但即使如此,也隻是減緩了五芒星面積縮小的速度。
還是幻色古猿當場從指尖凝練出一滴紫色結晶般的血液,滴入伊芙的口中,那個黑色五芒星才瞬間穩定了下來,不再變動。
“對了,有一樣東西,幻色古猿讓我交給你。”酷拉皮卡從背包裡掏出一個用玻璃瓶裝好的帶着絨毛的灰色指頭。
“這是幻色古猿左手上多出來的第六指,它說它天生左手就比右手要多一根手指……所以,就當成去除掉骨質增生,給你拿去交差。”說到這裡,酷拉皮卡神情微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