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息深吸一口氣,睜開了眼。
輕盈的靈體再次套入這具身體,身上黏膩冰冷的感覺讓他不适。
他看向地上的白恩,上将的生命已經進入尾聲。
诃息把他抱起來,掃開那些正在逐漸枯萎的玫瑰。
他低喚着“白恩”的名字,對方毫無反應。
那曾經閃爍着五彩的金屬脊椎此刻也黯淡無光,诃息手足無措看着白恩。
手上都是白恩的血,他張開手,試圖捂住白恩胸口的洞。
可是沒用,鮮血不止,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白恩的氣息越來越弱。
诃息停下了動作,他仰起頭,看向莫弧,“把刀給我。”
莫弧看着他,抽出胯間的短刀,冰冷的藍光在昏暗中焠出寒意。
他摘下面罩,神色幾乎沒有變化,“诃息……沒用的,他傷的太重了。”
诃息從他手裡接過了那把刀,不作任何猶豫,劃開了自己的脖子。
鮮血從動脈噴湧,那些血澆在了白恩的臉上、唇間還有他破了的胸膛。
……
基因人的身體變成了異能者的養料,诃息企圖用這種方式,治愈白恩。
可他自己的身體也很虛弱,不斷地受傷治愈,反反複複,卻還未進食。
他看着莫弧,幹癟的嘴唇微動。
空氣裡彌漫着擾亂精神值的信息素,摘下面罩的異能者,在精神逐漸混亂前,跪在了地上,捧住诃息的臉,微微昂起頭,露出脆弱的脖頸。
诃息吸取着莫弧身上的負能,這次的味道很奇怪,與恐懼焦躁憤怒無關,而是另外一種情緒。
濃重的失落像是風雨前的天空,壓抑的悶熱,地上一片焦土,枯熱的葉子在陰影裡盤旋。他站在刺目的光中,擡起頭,卻怎麼也睜不開眼。
心被堵住了,呼吸也是,發不出聲音,倒不出心緒,隻能原地打轉,追逐着影子裡自己的尾巴。
莫弧在想什麼?
當他被攝取時,當诃息的目光完完全全被那個該死的帝國叛徒占據時。
他在想些什麼?
他什麼都不敢想。
他的人生,一直都是沉悶無聊,按部就班的工作。
他沒有偉大的理想,隻希望能一如既往,和他的隊友在一起,出任務,安全回來,聚餐,喝酒,睡覺。
這種違反原則的錯誤,犯一次就夠了。
所以,白恩,你這個混球,快點醒過來。
莫弧握緊了拳頭,玫瑰紮在掌心裡,針紮一樣的疼。
……
可是,白恩沒有絲毫變化。
诃息愣住,他割下自己大腿上的一塊肉,胡亂塞進白恩嘴裡,“吃了,吃了你就能活下去,快吃啊,快吃啊。”
白恩沒有動,他隻是閉着眼,一直閉着眼,那雙灰藍色的眼,再也不會笑了。
诃息力竭,他癱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變得靜悄悄的白恩。
隔了很久,他聽到莫弧說。
“诃息,白恩……活不成的。“
诃息不信,他不相信。
他不停地叫着阿姆拉。
智慧天使第一次露出這般奔潰的神情,他聲嘶力竭。
阿姆拉終于回答了他。
【诃息,這個人類死了。】
诃息的身體好似被按了暫停鍵。
良久的沉默之後,他在心裡對阿姆拉說。
【阿姆拉,我要去地獄撈人。】
阿姆拉倒吸一口氣。
【你瘋了,你絕對瘋了。】
……
诃息瘋了嗎?
他不覺得自己瘋了。
他隻是有了人類該有的情緒。
他舍不得白恩。
在離開帝國主城的飛行器上,他看着那逐漸渺小直至消失在視野裡的星球,腦海中浮現着的是白恩的臉。
男人蒼白的面容,灰藍色的臉,鼻尖上的小痣,還有笑。
這個人明明笑着答應他,會和他一起走的。
可他撒謊了。
說好一起走的人,丢下了他,獨自一個人去承擔他自己的責任。
诃息以為就這樣結束了的時候,白恩又出現了。
人類就是這麼善變嗎?
反反複複,把一顆心折騰來折騰去,最後隻剩下痛苦。
原來這就是痛苦。
诃息捂着自己的心口,擡起手,壓住自己的眼睛,眼淚弄濕了他的手。
他呆呆地感受着這種,幾乎是鑽心的疼。
眼淚彙聚雨,澆在了白恩臉上。
一滴接着一滴,他思考着該如何去地獄。
阿姆拉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他。
他會讓天父失望,會被天堂抛棄、
可沒關系,他的翅膀,被他親手斬斷。他已經回不去了。
思緒紛紛,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他的手腕被輕輕吻着,濕潤的嘴唇沿着他的皮膚親了幾下後,緩緩開口,“诃息……我要被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