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袍仙士立刻念出那句說了無數遍的台詞:“本場,淩秋勝。”
然而話音剛落,他立即驚呼起來:“啊——你做什麼!”
聞人雙雙的劍峰猝然朝着遊觀青刺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靈秋想也沒想,劈手射去一道劍氣。
铮——
劍身一偏,仿佛早有預知般,流暢地閃避。
眨眼之間,聞人雙雙在空中利落地折了個身,眸中寒光大盛,轉動寶劍,猛擊向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
自帶神力的寶劍劃破長風,帶着尖銳刺耳的鳴叫向雲靖射來,生死一刻,衆人均未來得及反應,隻見他淩空一頓,鐵劃銀鈎,猛地一擊,将那柄劍擊飛出去。
“好巧妙的身法!”
衆人驚異地看着他動作,忍不住啧啧稱歎。
“這是什麼劍招?我從未見過!”
沒人能回答。
靈秋站在擂台上。風吹過,帶起手中紅綢翩跹,與長發青絲飄動糾纏。
她靜靜盯着雲靖手中寶劍,雲靖也在此刻看向她。無數低語靜默中,一道清淩稚嫩的聲音驟然響起。
“這是我師姐的劍招!”
蘭翹的語帶憤怒,大聲地對雲靖提出指控:“你為什麼會用我師姐的劍招!”
劍術一道,獨創的招式往往是修士個人風格與實力的象征,一招一式,曆來最忌諱他人模仿抄襲。
銀霜樓衆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雲靖,一時不知是先找聞人雙雙理論,還是先應對蘭翹的指控。
而台下,衆人本就對先前靈秋主動認輸的事耿耿于懷、疑窦叢生,如今聽到蘭翹一番指控,全都敏銳地嗅出了八卦的氣息。
聞人氏勢大,不用說,聞人雙雙一定會北方世家被力保。比起她突然發瘋的所作所為,人們屏息凝神,更在意靈秋的反應。
要知道,江湖上,偷學劍招可不是小事。過去做出這種事的人往往身敗名裂,被原主追殺一二百年的也大有人在。
大戰恐怕一觸即發。
然而出乎意料地,靈秋走下擂台,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漠漠然道:“這不是我的招式。”
衆人皆大失所望。
她路過雲靖,手腕突然被他虛拽住。靈秋回頭皺眉看他,掙了掙,竟沒能掙開。
“這就是你的招式。”雲靖道,“五年前水境,你曾用此招與千年蛟對打,我就是在那時候學會的。”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正主否認,偷學的人卻上趕着當面承認。這麼嚣張的人,還是頭一回見!
打起來,打起來!
衆人心想,這下淩秋是一定會出手了。
她一定會出手,會嗎?
雲靖看着靈秋,心髒一上一下地敲着鼓。
他盼着她出手,又希望她不要出手。
他難以忍受她的漠然,不如與她淋漓激戰一回。可她對他一認輸,又撩動起他心底更為奢侈的願望。
她會心軟——想到這一點,心裡就猶如一顆石子投進了湖面。
雲靖觀察着靈秋的反應,是試探。
當日水境之中她縱身一躍,鐵劃銀鈎,雲靖從此記在心裡。分别的兩年,他白日裡想着她做糕點,深夜也想着她,照着記憶臨摹身法。
一招一劍,夜複一夜,他在當日一招半式的基礎上創造出無數嶄新的劍招,自在心底想:待來日相見定要與淩秋交流探讨。到那時,是叫“淩雲劍法”還是“靖秋劍法”呢?
他太熟悉這套劍招,以至于在生死關頭不假思索地施展出來。
轉眼間,太虛宮下起大雨。
天已經晴了。
雲靖拽着靈秋的手腕,手心就像有火在燒。
她的皮膚是冰涼沁骨的,灼熱的溫度全都來源于他自己。
靈秋将手腕從他手中抽出來,毫不在意,冷漠地說:“廢招而已,你想學就學吧。”
場面頓時亂成一鍋粥。
雲靖眼中水光顫動,不可置信地看着靈秋,疾步上前,用力拽住她的手腕,咬牙重複道:“我說,我偷學了你的劍招,故意的!”
“我知道。”靈秋揮開他的手,“我說過了,我根本不在乎。”
說過……
雲靖怔怔望着她。
她還說過什麼?
“從今日起,你我二人,恩怨俱消,兩不相欠。”
“恩怨俱消,兩不相欠。”
她說到做到。
靈秋沒有出手,卻不是以他所期望的方式。
雲靖感到心髒好似被人刺了一刀,疼痛刺激着他,哇的嘔出一口鮮血。
她憑什麼說到做到!
憑什麼偏偏是在這件事上說到做到!
他雙眼泛紅,目光散亂,自嘲地牽起嘴角,胸中情緒翻湧不休,偏頭又是數口鮮血接連吐出,終于失去意識,軟綿綿地倒進段若霜懷裡。
當場人人交頭接耳。
淩秋在有機會殺死雲靖時猝然收劍,主動認輸,又在受他挑釁,遭遇常人絕不能容忍之事時輕輕揭過。她修為高強,并非不能讨回公道。此番作為,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如何才能讓一個修為高強、口齒伶俐的人處處容情?
衆人心頭一驚,恍然大悟,看向靈秋與雲靖的眼神紛紛帶上微妙的旖旎。
一衆人中,唯有聞人雙雙看着雲靖,流露出嘲諷失望的神色。
原來她也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
聞人雙雙看向逍遙派,她的目光掃過一衆人,最終落在了被靈秋穩穩牽在身側,笑着安慰的小姑娘身上。
那道鮮豔的身影可真是礙眼得很。這回……應該不會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