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意扛着江越，每一步都踏在傾斜、濕滑、震動的甲闆上，如同踩在随時會崩塌的懸崖邊緣。爆炸的氣浪、飛濺的冰冷江水、能量武器撕裂空氣的尖嘯、以及老煙槍那杆老式狙擊步槍沉穩而緻命的怒吼，構成了亡命奔逃的交響曲。江越伏在他肩頭，輕得可怕，每一次颠簸都讓那根刺目的“蜂刺”在他頸側晃動，冰冷的幽藍光芒混合着尖銳的蜂鳴，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經。
内艙入口近在咫尺，那扇厚重的鐵門敞開着，露出裡面幽深昏暗的通道。老莫連滾帶爬地沖在前面，林紅纓則如同守護神般殿後。她手中的雙槍化作銀色閃電，每一次點射都精準地壓制着試圖逼近的回收者，為他們争取着寶貴的逃生時間。她的動作依舊淩厲，但林子意敏銳地捕捉到了那淩厲之下的一絲緊繃，那是屬于指揮者面對巨大犧牲時的沉重。
“快！”林紅纓厲喝，聲音穿透嘈雜的戰場，目光銳利地掃過扛着江越的林子意，“進去！”
林子意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沖進内艙入口。老莫緊随其後。就在林紅纓準備最後閃身進入的瞬間——“咻！”
一道異常迅疾的幽藍光束，如同毒蠍的尾刺，刁鑽地穿過老煙槍狙擊火力的間隙，直射林紅纓的後心！角度極其陰險，她正全力壓制側面敵人，舊力已去，新力未生！
“奶奶！”林子意瞳孔驟縮，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千鈞一發！
林紅纓的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柔韌角度猛地一擰，光束擦着她的左臂外側掠過，灼熱的能量瞬間将她的衣袖撕裂，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劇痛讓她悶哼一聲，動作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遲滞。
就是這瞬間的遲滞！另一名回收者抓住了機會，如同鬼魅般欺近，閃爍着能量刃的機械臂直劈林紅纓的脖頸！速度之快，角度之狠，避無可避！
“小心！”老莫在艙門内發出絕望的嘶喊。
林子意目眦欲裂！他幾乎要松開江越沖回去！但理智告訴他，那隻會讓兩人都陷入死地！
就在那冰冷的能量刃即将吻上林紅纓頸動脈的刹那——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不是槍聲，而是沉重的金屬撞擊聲！
隻見駕駛艙頂部的老煙槍，竟在電光火石間，将那杆長得驚人的狙擊步槍當作标槍，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投擲下來！沉重的槍身帶着呼嘯的風聲，如同攻城錘般精準無比地砸中了那名回收者的後腦！
“哐當！”一聲悶響，夾雜着金屬碎裂的刺耳聲音！那名回收者前沖的勢頭被硬生生砸得一個趔趄，能量刃擦着林紅纓的肩頭劃過，再次帶起一溜血花！頭盔更是被砸得凹陷下去，面罩碎裂，露出裡面扭曲的金屬結構和閃爍不定的電子眼！
這搏命一擊，為林紅纓争取到了寶貴的半秒！
她眼中厲色一閃，不退反進！受傷的左臂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回收者持刃的機械臂，右手的銀色手槍幾乎頂在了對方碎裂的面罩上！
一聲沉悶的爆響！近距離的射擊将回收者頭盔内的精密結構徹底摧毀！爆開的電火花和機油濺了林紅纓一身！
她看也不看倒下的敵人，猛地抽身，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入内艙入口！
“關門！”她嘶聲命令，聲音帶着一絲喘息和壓抑不住的痛楚。
林子意和老莫立刻合力，将沉重的防水鐵門猛地拉上！“哐當！”一聲巨響，隔絕了外面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槍聲和冰冷刺骨的江水。艙内瞬間陷入一片昏暗，隻有應急燈發出慘綠的光芒，映照着三人驚魂未定、狼狽不堪的臉。
“老煙槍……”老莫背靠着冰冷的艙壁滑坐在地，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帶着哭腔，“他……”
林紅纓靠在另一邊的艙壁上，捂着左臂和肩頭的傷口，鮮血順着指縫滲出，染紅了焦黑的衣袖。她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如磐石般堅硬。她沒有回答老莫，隻是急促地喘息着，目光第一時間投向林子意和他肩上的江越。
“他怎麼樣？”她的聲音低沉沙啞。
林子意小心翼翼地将江越放在相對幹燥的地闆上。江越依舊昏迷，呼吸微弱而急促，鎖骨處的“蜂刺”光芒雖然因林紅纓之前的抑制劑而略顯黯淡，但蜂鳴聲并未停止，在寂靜的艙室裡顯得格外刺耳。那根冰冷的金屬線頭，如同插在他生命上的死亡倒計時。
“很不好……‘蜂刺’一直在響……”林子意的聲音幹澀，帶着無盡的恐慌和無力感。他看着江越蒼白痛苦的臉，心如刀絞，剛才林紅纓遇險時那撕心裂肺的恐懼感再次湧上心頭，混合着對江越的擔憂，幾乎要将他淹沒。他看着林紅纓手臂和肩頭的傷口，那刺目的鮮紅讓他心髒一陣抽緊。“奶奶，你的傷……”
“皮肉傷，死不了。”林紅纓打斷他，語氣是慣常的冷硬，但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快的東西。她撕下還算幹淨的衣角，動作麻利地給自己包紮止血，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受傷的不是她自己。“聽着，時間不多了。‘信天翁’撐不了多久。‘蜂刺’的信号幹擾隻能暫時削弱，無法根除。‘蜂巢’的追蹤不會停止，下一波攻擊隻會更猛烈。”
她包紮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目光從江越身上移開，緩緩擡起，落在了林子意臉上。應急燈慘綠的光線在她冰冷的鏡片上反射出幽冷的光，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但那目光卻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穿透力，仿佛要刺進林子意的靈魂深處。
艙室裡一片死寂，隻有江越微弱的呼吸聲和“蜂刺”那催命般的蜂鳴。
林紅纓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卻不再冰冷堅硬，而是帶着一種沉甸甸的、仿佛穿越了漫長時光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林子意。”
她沒有再叫他“零号”。
林子意心頭莫名一跳，一種強烈的不安預感攫住了他。
“有些事，該讓你知道了。”林紅纓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林子意的心上。“關于你是誰，關于……我為什麼一定要帶你回‘蜂巢’。”
林子意屏住了呼吸，心髒在胸腔裡狂跳。他隐約感覺到，一直籠罩在他身世上的厚重迷霧，即将被揭開一角。而這真相，或許比他想象的更加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