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斷線的珠子,敲打着扭曲的金屬殘骸,在布滿油污的水窪中濺起渾濁的漣漪。廢棄工廠巨大的穹頂之下,空氣濕冷刺骨,彌漫着濃重的鐵鏽、硝煙和死亡的氣息。林子意背靠着冰冷的齒輪掩體,将失憶茫然、因恐懼而微微顫抖的江越死死護在身後。眼前,是如同獵食者般無聲散開、步步緊逼的“回收者”,以及那個站在廢墟之上、散發着扭曲怨毒氣息的沈俞。
“抓住他!剝離……‘鑰匙’!摧毀……‘容器’!”沈俞那混合着電子雜音的嘶吼如同喪鐘,敲打在林子意緊繃的神經上。
沒有退路,沒有援軍。隻有背上的傷痛、心中的血洞,以及身後這個忘記了所有、卻依舊是他唯一守護之人的江越。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将林子意淹沒。
就在這時,沈俞那隻猩紅的電子眼猛地亮起,光芒劇烈閃爍,仿佛接收到了某種更高維度的指令。他扭曲的半張臉上,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眼神中的瘋狂怨毒被一種更深沉的、近乎神性的冰冷所覆蓋。他緩緩擡起覆蓋着金屬甲殼的手臂,指向林子意,聲音不再屬于他自己,而是變成了一個毫無起伏、仿佛從宇宙深淵傳來的、宏大而漠然的合成音:
“指令确認。目标Delta-0(零号),上帝代碼載體。狀态:臨界失控。威脅等級:最高。執行最終淨化協議。”
上帝代碼!沈俞口中吐出的這個詞,如同冰錐刺入林子意的腦海!後頸的胎記瞬間灼熱如烙鐵!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難以控制的能量洪流,在他體内被徹底點燃!仿佛沈俞的話語,就是開啟潘多拉魔盒的最後密鑰!
“呃啊——!!!”林子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他感覺自己的骨骼在呻吟,血液在沸騰,意識如同被投入了熔爐!雙眼瞬間被混亂的幽藍光芒充斥!皮膚下,青黑色的血管紋路如同活物般暴起、蔓延!一股無形的、充滿毀滅氣息的能量場以他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離得最近的兩名“回收者”首當其沖!他們手中的能量武器還未激發,身體就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瞬間扭曲變形,爆開一團刺眼的電火花和金屬碎片!殘骸被狠狠抛飛出去,砸在遠處的廢鐵堆上!
“危險!目标能量過載!”剩餘的“回收者”冰冷的電子音響起,動作瞬間變得更加迅捷和警惕,能量武器鎖定了明顯陷入狂暴的林子意!
“容器……覺醒……”沈俞漠然地看着這一切,那隻猩紅的電子眼仿佛在分析、在記錄,“加速……剝離……‘鑰匙’……”
他背後的金屬觸須猛地繃直,不再理會狂暴的林子意,而是如同數道緻命的黑色閃電,撕裂雨幕,直刺向被林子意護在身後的江越!目标明确——江越鎖骨處那道閃爍着暗金光芒的裂痕!
“滾開!”林子意雖然在狂暴的邊緣,但守護江越的本能早已刻入靈魂深處!他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身體帶着殘影猛地橫移,完全不顧自身空門大開,用自己的身體硬生生擋在了江越和那數道緻命的金屬觸須之間!
鋒利的金屬觸須毫無阻礙地刺入了林子意的腹部和右胸!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瞬間壓制了狂暴的能量!林子意口中噴出大口鮮血,身體被巨大的力量帶得向後踉跄,但他雙腳如同生根般死死釘在地上,雙臂張開,如同最堅固的壁壘,将江越牢牢護在身後!
“呃……”林子意低頭看着貫穿自己身體的冰冷觸須,鮮血順着金屬流淌而下。劇痛讓他眼中的幽藍光芒劇烈波動、消退,恢複了一絲短暫的清明。他看着近在咫尺、被自己鮮血濺到的江越那張茫然而驚恐的臉,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不能倒下!死也不能!
“林子……意?”江越看着擋在自己身前、被金屬觸須貫穿、口吐鮮血的身影,那雙茫然空洞的眼睛劇烈地顫動起來。這個名字……這個畫面……似乎觸動了記憶深處某個被塵封的角落!劇烈的頭痛如同鋼針般刺入他的大腦!無數混亂的、破碎的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
——鏽迹斑駁的快艇甲闆,晨光下那人滾燙的掌心烙在鎖骨傷疤的觸感……唇上混合着硝煙、汗水和青檸氣息的、強行灌注生命的烙印……那人羞憤欲絕的眼神和燒紅的耳廓…
——昏暗的廢棄通道,瀕死的窒息感中,那人滾燙的唇再次覆蓋上來,不顧一切的、帶着決絕勇氣的觸碰……以及随之而來的、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和那根刺破皮膚的冰冷“蜂刺”……
——還有……就在剛才……那毀滅的爆炸火光前……那個渾身浴血的女人最後拂過他臉頰的、冰冷而帶着無盡眷戀的手指……和那句如同烙印般刻入靈魂的嘶喊:“林家的男人……不能倒下……”
“啊——!!!”江越抱着頭,發出一聲凄厲到極緻的慘嚎!這不再是單純的痛苦,而是記憶碎片強行撕裂混沌、試圖重組帶來的靈魂層面的劇震!遺忘的壁壘在巨大的情感沖擊和極緻的痛苦下,轟然崩塌!
“江越!”林子意看着江越痛苦抱頭的樣子,心膽俱裂!他想去扶他,但貫穿身體的金屬觸須猛地傳來一股強大的拉扯力!沈俞正試圖将他從江越身邊分開。
“不——!!!”林子意目眦欲裂,雙手死死抓住刺入身體的冰冷觸須,不顧手掌被鋒利的邊緣割得鮮血淋漓,用盡全身力氣對抗着那股拉扯!他不能離開!江越需要他!
江越猛地擡起了頭!
那雙眼睛!不再是茫然和空洞!痛苦依舊,但痛苦之下,是如同被飓風掃過塵埃後顯露出的、銳利如刀、燃燒着滔天怒火與刻骨悲傷的清明!他記起來了!所有的一切!林子意!奶奶林紅纓!沈俞的背叛!蜂巢的追殺!還有……那兩次在生死邊緣、帶着滾燙溫度與青檸氣息的……吻!
他的目光瞬間鎖定了被觸須貫穿、死死擋在自己身前、口鼻溢血的林子意!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帶着不顧一切的守護和深沉的痛楚!
“林子意!!!”江越的聲音嘶啞而破碎,卻帶着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不再是疑問,而是确認!是失而複得的驚悸,更是目睹愛人受創的滔天憤怒!
伴随着這聲呼喊,江越鎖骨處那道暗金裂痕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光芒!不再是幽幽脈動,而是如同暗夜中驟然點燃的恒星!暗金色的光芒瞬間将他整個人籠罩!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而威嚴的氣息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