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
失重的感覺包裹着林子意殘破的意識,如同沉入最冰冷的深海。身體早已失去了知覺,隻剩下後頸胎記處那一點微弱卻奇異的溫熱感,如同風暴眼中唯一靜止的燈塔,維系着他最後一絲存在的錨點。
沒有爆炸的轟鳴,沒有能量的肆虐。整個“搖籃”空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時間仿佛被凍結,毀滅的能量洪流凝固在半空,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的驚濤駭浪。巨大的“金屬巨樹”停止了幽藍能量的流淌,枝桠上無數休眠艙内的液體停止了沸騰,像一個個被封存的琥珀。空氣中彌漫的臭氧和古老金屬氣息也仿佛凝固了。
隻有那源自林子意後頸胎記釋放出的、無形卻無處不在的“平衡”規則,如同水銀瀉地般悄然滲透、改寫。它撫平了狂暴的能量褶皺,凝固了毀滅的進程,也……暫時禁锢了那至高的意志。
林子意的身體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沒有預想中的劇痛,隻有一種沉重的、仿佛靈魂即将脫離軀殼的虛脫感。他側躺在冰冷的金屬地面上,視線模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着血腥味,如同破舊的風箱。
渙散的視線艱難地聚焦。
近在咫尺,是那片刺目的猩紅。
江越就倒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身體微微蜷縮,如同一個被暴力丢棄的布偶。左臂和右胸被貫穿的傷口依舊猙獰,鮮血早已染紅了身下大片的地面,粘稠,暗紅,散發着生命流逝的殘酷氣息。他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因失血而呈現一種脆弱的灰紫色,長長的眼睫如同垂死的蝶翼,覆蓋在緊閉的眼睑上,一動不動。
“江……越……”林子意想呼喚,喉嚨裡卻隻發出氣若遊絲的嗬嗬聲,連他自己都聽不清。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殘存的意識。成功了?還是失敗了?GOD似乎被暫時禁锢了,但江越……他感覺不到江越的氣息了!
林子意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顫抖地、極其緩慢地擡起沉重如灌鉛的手臂。指尖在冰冷的金屬地面上艱難地挪動,留下斷續的血痕。一厘米,又一厘米……仿佛跨越了生與死的距離。
終于,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了那片猩紅邊緣。
溫熱的,粘稠的……江越的血。
這觸感,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林子意強撐的意志。巨大的悲痛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将林子意淹沒。父親湮滅前的目光,奶奶決絕的背影,老莫消失在火光中的呼喊……還有江越推開他時那決絕的眼神,和江越最後那句無聲的托付……
都結束了嗎?他用盡了所有,甚至賭上了江越的生命,換來的,隻是這詭異的、絕望的停滞?
眼淚混合着血污,無聲地從眼角滑落。
就在這時!
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嗡鳴,從江越的鎖骨處傳來!
林子意渙散的瞳孔猛地一縮!
隻見江越鎖骨傷疤處那道細微的裂痕,此刻正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柔和而穩定的暗金色光芒!這光芒不再閃爍不定,而是如同呼吸般規律地脈動着。更奇異的是,随着光芒的脈動,裂痕邊緣那些被“蜂刺”刺破的皮膚組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不,不是單純的愈合,更像是被一種溫和而強大的力量撫平、重塑!那根冰冷刺目的“蜂刺”殘骸,也在光芒中緩緩消融、化為烏有!
與此同時,林子意後頸那灼熱的胎記,似乎感應到了這同源力量的脈動,也傳來一陣奇異的、如同共鳴般的溫熱感。他體内那因力量耗盡而枯竭、瀕臨崩潰的經脈,在這股溫熱的共鳴下,竟然感受到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甘泉般的生機在悄然滋生!
這……這是怎麼回事?
林子意難以置信地看着江越鎖骨處那神奇的景象。那暗金的光芒,不再是毀滅的湮滅之力,而是……一種充滿了生機的、溫和的、修複的力量?它正在修複江越的身體?!
就在這巨大的驚愕與微弱的希望交織之際——
江越那如同蝶翼般覆蓋的眼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着,他那灰紫色的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帶着無盡疲憊的呻吟。
“呃……”
這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如同驚雷般在林子意死寂的心湖中炸響!
“江……越?”林子意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裡擠出嘶啞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深沉的恐懼,生怕這隻是幻覺。
江越的眼睫又顫動了幾下,終于,極其緩慢地、艱難地睜開了。
那雙眼睛,不再是之前的警惕、疏離、茫然或痛苦,而是充滿了極緻的疲憊,仿佛跋涉了萬古洪荒。瞳孔深處,似乎還殘留着被死亡陰影籠罩的灰暗,但在那灰暗之下,一種劫後餘生的、深不見底的清明和……一種洞悉了某種終極秘密的疲憊感,正緩緩浮現。
他的目光有些渙散,在冰冷的天頂上遊移了片刻,最終,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向了身旁的林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