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大明宮。
遼國開國皇帝深慕大唐開元盛世,故定都上京後,效仿唐人,将宮殿命名為了大明宮。
雖也叫大明宮,卻着實沒有被濃墨重彩描繪在史書上的那座那般富麗堂皇。
遼國皇帝久居塞北,許是也聽過“三秋桂子十裡荷花”的绮麗詞句,有意效仿江南風情,把宮殿布置地如同姑蘇的園林。
可惜上京的冬日寒風凜冽,夏間又悶熱難耐,終究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弄得好好一個皇宮,看起來千奇百怪,分明是樹木蔥茏時節,也随處可見凋零的枯枝。
使臣團自北門入宮,引領的太監似乎是想要誇耀大明宮的景緻,有意饒了遠路,将一群人領入太液池轉了一圈。
為首的使臣是鴻胪寺卿晏合,他跟在内監的身邊,一邊看着小得可憐的“太液池”以及池面上的殘枝敗葉,心裡頭百般嘲弄,一邊還得為了兩國邦交,違心地稱贊着遼國皇宮的恢弘壯闊。
“晏大人可真是誇得出口。”秦貢将衣袖擋在嘴邊,低聲朝着紀凝笑了兩聲。
紀凝正回頭,眼神貼着走在莫複身邊的紀思遠,聽到秦貢跟自己講話,微微回了下神,目光随意往池子上一瞥,看向卷曲的荷葉,抿了抿唇,笑道:“倒是讓我想起了李義山的一句詩。”
秦貢:“什麼?”
“留得枯荷聽雨聲。”
李商隐寫的原是深秋時節荷花枯敗的景象,可現在卻是五月,本該是荷花出苞的季節,在這個時候用這句,竟也不顯不妥,可見嘲諷意味十足。
此話一出,惹得秦貢忍不住想拍手大笑,旋即又想起自己現在是在遼人的皇宮裡,頓時捂嘴收斂了下來。
能進宮來的使臣隻有十來個,官職略低些的都被留在了驿館,連儀鸾司的人也隻進來了紀思遠和莫複兩個副使。
秦貢職位不夠,是纏着紀思遠和紀凝把他給帶進來的,這會子得小心翼翼做人。
他捂着嘴眼睛瞥了一圈,确定了沒人注意到自己,才重新放松下來,恢複剛剛的竊竊私語模式。
遼國皇帝在花萼相輝樓裡準備了迎接使臣的宴會,一行人進宮後不做停留,直接到樓裡拜見。
低配版的花萼相輝樓倒也沒有紀凝想象中的那麼不堪,雖稱不上世無其二,可也不算太差,四層樓閣雕梁畫棟,主樓與副樓間有廊道相接,縱橫交錯,白玉欄杆刻着各色異獸,近觀時雖略顯粗糙,但勝在出奇。
使臣悉數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皇帝同晏合聊了幾句,又問大齊皇帝安,問軒甯郡主可還适應遼國風俗,晏合真真假假悉數道來。
絲竹管弦業已就位,遼國幾個皇子和大臣陪坐在兩側,皇帝大手一揮,如雲美姬扶風而來。
紀思遠坐在紀凝的左側,裝作在欣賞歌舞,實則偷偷打量着遼國的幾個皇子。他來之前做過功課,大抵知道遼國的朝堂組成。
坐在離皇帝最近的位置上身着華服的男人,大概就是遼國太子耶律居,是皇帝寵妃的孩子。契丹人不講究什麼立嫡立長,繼承人大多是看上位者自己的意思。
即便紀思遠離耶律居很遠,也能看出他長得一表人才。可惜據紀思遠所知,這位太子徒有其表,私底下卻是個葷素不忌的浪蕩子。
遼國二皇子、三皇子有奪嫡之心,但終究不成氣候,紀思遠草草看了幾眼,最終目光落在了六皇子耶律宣身上。
耶律宣是遼國皇後唯一一個尚在人世的孩子,也就是遼國目前唯一的一位嫡子,不過他為人低調,而且不怎麼受寵,在遼國朝堂上的存在感極低。
終究是沒有一個比得上我們才貌無雙的小凝兒,紀思遠眼神最終落在紀凝身上,咧嘴癡笑了兩聲,被紀凝逮了個正着。
紀凝咳了一聲,噙笑道:“義父,我臉上有東西?”
紀思遠斜着身子,食指描着紀凝臉側,隔着空氣畫了一道輪廓:“我是在想,咱們小凝兒可真好看,那邊兒的幾個皇子,個個都比不得。”
紀凝被紀思遠說得面上一燥,慌亂地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