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去地鐵站。”
她剛想脫口而出不用,趙蘭英就已經換上外穿拖鞋走到門外,拉上了鐵門。
“砰”的一聲,她的意見不重要。
她很久沒有和父母同行過。不,不止父母。印象中,大學以來,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
一個人走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聽歌看電影……
上一次和父母一起散步,還是高考後的晚上,全家人一起飯後去公園散步。
那也是全家最後一次集體出行。再然後,他們之間形成了一條無形的溝壑。
看不着,跨不過。
一路上母女倆沒人說話。
說是送她去地鐵站,就真的隻是字面意思,沒有别的言語。
白雨眠走到天花闆下,對母親揮手,“你回去吃飯吧,快到飯點了。”
“你走,我看着你走。”
“不,我看着你走,聽我的吧。”母親的語氣柔和許多,她也不自覺地撒起了嬌。溫柔地違背父母的命令,于她而言就是撒嬌和受寵的表現。
母親淡淡地笑起來,聽了她的,轉身離開。
白雨眠注意到母親略顯颠簸的走路姿勢,跑上前去拉住她。
“你的腿怎麼了?”
趙蘭英不甚在意,一拍腿道:“老毛病了,風濕。”
“看過醫生沒有?”
“嗯,沒法根治的。”
“你趕緊回去,我這沒什麼大礙。”母親催促她離開。
罕見的,母親催她離開。
白雨眠送開扶着母親的手,“那你路上慢點。”
回程的地鐵上,她拿出手機百度“風濕”。
這名字她常聽說,卻沒真正了解過。
百度顯示,引起風濕的因素大緻有四:遺傳背景、感染因素、内分泌因子失調、環境與物理因素。
家中長輩沒聽說患風濕的,母親除了出門買菜也不大出門,種種因素排除,隻剩環境影響。
父母住在二樓,老舊小區樓宇密集,少有光照。如此分析,她心裡有了數。
要想盡量緩解病症,需要搬離目前的居住環境。
然而這不大可能。
父母經濟上不算拮據,這麼多年一大家人仍然“蝸居”在那所老房子,其中原由她最了解不過。
她和父母選擇了截然不同的方式。
她選擇出逃,而父母選擇堅守。
她沒有勸說父母的打算,那無異于扯開他們的傷疤。
回到雨閣,生活并沒有因為她上午領了證而有所改變。
白雨眠照常親力親為,在前台站着收銀。偶爾站久了,就勾勾膝蓋拍拍腿,亦或是坐下來,跟着店裡的音樂哼歌。
下午,唐麗容來點裡交班,換上工作裝去收拾餐桌。
小蘇和歡若還在進行收尾工作,沒忍住和唐阿姨聊八卦。
“當真?”
“千真萬确,她親口說的。”歡若側頭瞄了白雨眠一眼,手掌比在嘴前遮擋口型,“她親口說的。”
“咳咳”,小蘇幫着打掩護,看見老闆看過來就開始嗓子癢。
“我們先回去了啊”,臨走前歡若又湊到唐阿姨跟前,“您幫着打探打探。”
唐麗容憂心忡忡,麻木地點着頭。
不知為何,聽見老闆結婚,她心中有些異樣。或許是白雨眠看起來和自己女兒一般年輕,她看白雨眠時總會不自覺代入慈祥的目光。
收拾好餐桌,暫時沒有新的客人。唐麗容走到前台,在白雨眠旁邊坐下。
“老闆,這是我自己做的燒仙草,你嘗嘗?”她提出一個不鏽鋼保溫桶,從後廚拿出副碗勺擺在白雨眠面前。
和自己父母一般年紀的婦人稱自己老闆,白雨眠有點惶恐,盡管她此刻的身份的确是對方老闆。
“您别這麼叫我,就叫我雨眠吧。”
“那哪行,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的。”,唐麗容想了個折中的叫法,“白總如何?”
白雨眠更加不自在,她這小店才哪到哪啊,還用得上稱“總”?
“哈哈,您還是叫老闆吧。”
“好!”
說話間唐麗容已經從保溫桶裡盛出一碗黑油油亮锃锃的燒仙草來,面上淋了她自己調的紅糖水。
清爽無為的燒仙草搭配自制紅糖水,甜而不膩。恰似這三月的天,不涼不熱,一切都是剛剛好。
“好吃的,唐阿姨您手真巧。”
唐麗容尬笑着,還是不适應别人這麼當着面誇她,“不好吃不行嘛,就靠着這雙手吃飯。”
挖下一口燒仙草的空當,她想起什麼,放下勺子,跑回自己休息室。
“這是我朋友出去玩,帶回來的營養品,您收下。”
姜黃色的包裝盒上寫着日文,偶爾有一兩個中文唐麗容能看懂。
“這是外國貨?”
白雨眠笑笑,“朋友去日本玩,我聽說那邊靈芝不錯,就叫她多帶了些。”
“你們這個年紀,适當吃些對身體好。”
唐麗容收起笑容,嚴肅起來,“那我不能收,太破費了。”
“不貴的,就當是綠豆糕的手藝費。”白雨眠扼住唐麗容往回推的手,不讓她換回來。
唐麗容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推也不是,隻低低重複道:“你真是,真是太好了。”
“哈?”,白雨眠撓撓頭,第一次聽見如此質樸的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