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溫醒斜睨了他一眼,心道:
“我确實躺不下去,所以這麼多年她一直在外面睡客棧……”但這些怎麼能讓這個欠揍的陳最知道。
她冷聲道:“您湊活着吧,嫌硬就慢點躺,嫌涼您就多焐一會兒。陳大人,落難的鳳凰不如雞,這道理懂不懂?”
陳最:“……”
她說我是鳳凰,嗯,鳳凰好,鳳凰比雞好……
終于安靜了,紀溫醒想好好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如今的陳最變成了一張白紙,化怨之路戛然而止。
不僅如此,自己還卷入了撫州城隍圈的紛争中……
陳最良同意寬限幾日,到底要如何才能将這件事徹底翻過去……唉,真是頭疼。
“紀溫醒……”
“又怎麼了?”一股煩躁湧上心頭,紀溫醒沒好氣地盯着陳最,
“你就不能安安靜靜地坐一會兒嗎?不是内心創傷挺大的嗎?就不能自己疏導治愈一下嗎?”
紀溫醒一連串地輸出,陳最隻眸色幽深地盯着她,委屈巴巴地蹦出幾個字。
“我餓了……”他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一些,目光下意識地避開了她審視的眼神。
“好,好好。”她轉過身,大步流星地離開,“等着!弄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也讓你見識見識冥界的‘美食’。”
石門被“哐當”一聲關上了。
陳最聽着紀溫醒的腳步聲越走越遠,直到徹底消失在死寂裡。
他緊繃的身體瞬間垮塌,像被戳破的氣球,渾身的力氣被洩得一幹二淨,重重地跌坐在那冰冷的石床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在做什麼?身世成謎的迷霧從未如此刻般濃重,幾乎要将他溺斃。
身世成謎……他的記憶起始于一片混沌,仿佛被誰硬生生抹去或封印。
他來自何方?他的父母是誰?根在何處?他到底是誰?他是如何來到撫州城的?他為什麼要搶了陳最良的城隍之位?他從沒懷疑過自己城隍爺的身份,畢竟他處理起城隍的事務十分熟練,他好像生來就會這些似的……還有體内的煞氣,是不是疼痛的心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些疑問,在他曾是撫州城隍之時便已經高高挂起,他想不出什麼,也不想陷入記憶的漩渦。
但此刻,因為紀溫醒的闖入,他的生活被攪得天翻地覆,他像是被人赤裸裸地扒開了。
這些他所藏起來的謎團,又開始活躍起來,化作最鋒利的刀刃,反複切割着他僅存的驕傲。
“我是誰……”他盯着自己蒼白的手掌,聲音幹澀地低語。
他失去了所有,可笑的是,他好像也從沒擁有過任何。
一切都變了,他恍若一個漂浮在人世間的孤魂,不知來處,不知歸途。
……
現在隻剩下紀溫醒一個人,像個趕不走的狗皮膏藥,黏在自己身上。
雖然是她将自己的生活攪擾的天翻地覆,但似乎,隻有她了。
“隻有這個可惡的女人……”他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摳着石床冰冷的邊緣。
雖然他知道,她沒離開,僅僅是因為那份該死的、将他與她強行捆綁在一起的契印。
她是他的監管者,是他的束縛,亦是他此刻所有屈辱的根源之一。
然而,另一種極其微弱、極其矛盾、甚至讓他自己都感到羞恥和恐慌的念頭,如同黑暗深淵裡冒出的一絲火星。
剛剛他對她說了狠毒的話,讓她滾,但她告訴他絕不可能!
他居然有點開心……他真怕她轉頭走掉啊……
他竟然……開始有點依賴她。
依賴她帶來的那點活氣,依賴她那雖然刻薄卻真實的反應,依賴她……隻有她還在意着他的存在,哪怕是是因為她的任務。
“不!不是依賴!”他猛地搖頭,仿佛要甩掉這個可怕的想法,
“是她欠我的!她害我至此,這些都是她該做的!我憑什麼……”
他恨這種軟弱,他堂堂前城隍爺,竟然淪落到要依賴一個陰鬼司小吏?
這種念頭讓陳最感到一陣劇烈的自我厭惡。
他恨這種軟弱,更恨那個輕易讓這種軟弱冒頭的自己。
是紀溫醒害自己淪落到這個地步,她這樣做是應該的,他何必感激,她這不溫不熱的示好呢。
不過,正如紀溫醒所言,他不能再逃避了,何必為這些沒意義的事情神傷,眼下他要盡快找回記憶才行,還有撫州城惹出來的那一堆禍事,不知道陳最良想讓他如何償還……
“找回記憶……”他閉上眼,試圖在空茫的腦海中抓住一絲線索,卻隻感到一片刺骨的冰冷和令人窒息的虛無。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