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溫醒趕回去的時候,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劍拔弩張地對峙着。
空氣仿佛凝固了,紀遙光小小的身軀緊繃着,他那雙大眼睛猩紅一片,盯着陳最,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剝。
陳最,顯然沒把這小鬼放在眼裡。
他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猝不及防!
紀遙光小小的拳頭裹挾着淩厲的鬼風,狠狠砸在了他的顴骨上!
“唔!”陳最悶哼一聲,嘴角滲出一縷鮮血。
他下意識抹去血迹,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周身那些原本淡薄的煞氣瞬間翻湧沸騰起來。
“遙光!住手!”
紀溫醒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想也沒想就一個箭步沖到了兩人中間,張開雙臂,将紀遙光護在自己身後,聲音急切道:
“誤會!天大的誤會!陳最!冷靜!你聽我說!”
“就是他!就是他傷了阿姐!我要他血債血償!我要把他撕碎!”
陳最的目光越過紀溫醒的肩膀,落在紀遙光身上:
“呵,血債血償?就憑你這小鬼頭?”
紀溫醒被他這火上澆油的态度激得又急又氣,連忙轉身,雙手用力按住紀遙光顫抖的小肩膀,
“遙光!你聽我說,他是陳最!是阿姐……阿姐很重要的任務目标!你絕對不能傷害他!聽懂了嗎?”
“可是……他傷害了阿姐!”紀遙光委屈地控訴,大眼睛裡瞬間蓄滿了淚水。
紀溫醒心頭一軟,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
“傻遙光,阿姐在外拘鬼,哪有不挂彩的?技不如人,下次再練就是了!這不是什麼大事。”
“難道……”紀遙光仰着小臉,看着紀溫醒委屈巴巴地問道:
“難道真像他們說的那樣,阿姐你……心悅于他?連被他打了都能原諒?”
“啥?!”紀溫醒被這一問震得目瞪口呆,
“紀遙光!你聽誰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
她簡直要抓狂了,冥府的八卦傳播速度也太離譜了!她帶陳最回來才多久?兩個時辰!怎麼就傳成了這樣?她紀溫醒在地府勤勤懇懇當牛做馬五百年,滿腦子都是業績和升職,什麼時候成了戀愛腦了?!
“是阿姐你自己說的!你說他對你很重要!”
紀遙光癟着嘴,眼淚想斷了線地珠子,“除了心悅他,還能是什麼重要?!”
這話不僅紀溫醒聽了懵逼,也讓對面的陳最瞬間僵住了。
他臉上那副嘲諷的表情凝固了,轉而浮現出一種極其複雜的錯愕。
他和這個穿得像寡婦地倒黴鬼差?心悅?開什麼玩笑?!
但被當面說出這樣的話,他難免還是有些尴尬和窘迫,耳根不自覺地有些發熱。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什麼,卻又覺得跟一個哭鼻子的小鬼解釋這些實在是愚蠢。
最終,他像是被什麼燙到一樣,猛地轉過身,一言不發地逃離了,隻留下一個僵硬而倉惶的背影。
看着陳最消失後,紀溫醒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她拉着還在抽噎的紀遙光,走到樹下的大石旁。
“好了,别哭了,阿姐告訴你為什麼他重要。”
紀溫醒用袖子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痕,
“遙光,他不是阿姐心悅的人。他是阿姐的第108個目标,明白嗎?隻有成功化解掉他身上的怨煞之氣,把他安安穩穩送走,阿姐才能攢夠功德,晉升到六案功曹司去。到了那裡,阿姐就不用再風裡來雨裡去地抓鬼了,就能坐辦公室了,這關系到阿姐的職業生涯!”
紀遙光聽得似懂非懂,那些“功德”、“晉升”、“六案功曹司”對他來說太過抽象。
但他明白了,阿姐不是為了喜歡那個人,是為了職務。
既然是阿姐說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嗯!遙光懂了。”他頓了頓,小手緊緊抓住紀溫醒的衣角,目光炯炯地仰視着她,一字一句地說:
“阿姐,遙光能保護你!誰再敢傷你,我就……”
他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但那眼神裡的狠厲讓紀溫醒心頭微凜。
說完,不等紀溫醒再說什麼,紀遙光就像一道小小的黑色旋風,消失在冥界的陰影裡。
孟婆遠遠地看到這一幕喃喃道:“這是桃花兩朵要并蒂開啊!”
————
陳最漫無目的地走着,顴骨微痛。
竟然白白挨了那小鬼頭一拳,生氣!算了,不和小鬼一般見識……等他長大了再打回來……
這是他第一次有意識地遊覽冥界,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到了忘川河畔,眼前的景象與他想象中陰森恐怖的鬼域截然不同。
之前他沒來過冥界嗎?他腦子裡蹦出這個疑問。
唔,也許吧,但是不記得了……
冥界不像人間話本子裡描述的那樣,這裡沒有遍地都是綠油油的鬼火,也沒有凄厲的不絕于耳哀嚎。
這裡的建築确實是風格奇異,街上行走的“人”确實千奇百怪——有牛頭馬面勾肩搭背,有無頭鬼拎着自己的腦袋,有長舌婦拖着垂地的紅舌……但除了這些,也有不少看起來與常人無異的鬼魂在街邊店鋪交易、閑聊,甚至還有小販在叫賣一種散發着幽藍光芒的果子。
陳最不知不覺停到了忘川河邊。
寬闊的河面濁浪翻滾,濤聲沉悶如雷。
河岸兩側是層層疊疊的吊腳樓,懸挂着一排排猩紅的燈籠。樓宇間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哎喲,這位小郎君~”一個嬌媚刺耳的聲音自身旁傳來。
陳最皺眉側目,隻見一個青面的、塗着豔紅胭脂的女鬼湊了過來,伸出帶着長長黑色指甲的手,作勢要搭上他的胳膊,眼神暧昧地上下打量他,
“生面孔呀~瞧着可真俊!你跟咱們紀大人……什麼關系呀?是不是紀大人新收的面首呀?”
陳最側身躲開那女鬼,皺眉嫌棄道:“紀大人?”
“是呀!就是拘鬼使紀溫醒大人嘛!”青面女鬼掩着嘴咯咯笑起來,
“都說紀大人清心寡欲,不近男色,一心撲在公事上,這都把你帶回來了,看來傳言也不盡然嘛……”
她說着,眼神更加露骨地黏在陳最臉上,
“小郎君,你看奴家如何?不如咱倆湊一個好字,一同伺候紀大人?奴家保證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陳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