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幫人便有了收貨,從河中打撈起一些沾滿河泥的衣服碎片,珍而重之的将其放入一個十分精緻的匣子中,還煞有其事的包了一層紅綢,其中有一對夫妻哭的尤為傷心,妻子抱着盒子站在人群中又哭又笑,鬓間銀發散落,每一條皺紋都蘊藏着苦楚。丈夫雖悶不做聲,卻也紅了眼眶,隻是用長滿繭子的大手抹了把黝黑的的臉,罵罵咧咧将妻子拉起來,讓她不要在人前丢臉。
“昨夜祭祀的那個女童是從哪來的?”他們遲了一步,隻來得及打撈起謝臨遠,那女童入了水便不見蹤影,想來已經被魑魈吞噬了。
“附近農戶家的,家中貧窮,常常食不飽腹,幸而她被河神選中,也算是逃過了這苦日子,能登上極樂世界了。”趙城守聲音波瀾不驚,一條人命在他們看來到好似是無上的光榮。
柔兆忿忿不平扭過臉,連帶着手上也多了幾分力氣,捏的謝臨遠吃痛,悶哼一聲。趙城守聽見動靜,想湊近看看,被拂月擋住:“死者為大,你們尚且知道打撈遺物,我們将自己弟子的殘骸帶回安葬,你們應當不會阻攔吧。”
“自然不會。”趙城守上前一步:“隻是還想确認一下而已,避免……若是觸怒了河神,你我都擔待不起。”
拂月不與他多争辯,側身讓趙城守去看謝臨遠有沒有真死透。他畢竟肉體凡胎,見謝臨遠雙目緊閉,沒有呼吸心跳,面色鐵青,身上臉上還散發着腐爛的腥氣便認定他确實已死透了,靈魂也已經獻祭給河神。
見趙城守長舒了一口氣,柔兆冷笑一聲,拖着謝臨遠自顧自走開,想離這幫愚昧無知的人遠些。
“此次祭祀過後,河神得到安撫,定能保我樂平安定祥和,不會再有妖邪敢來作祟。”提到河神,趙城守眼中滿是敬仰,甚至煞有其事的雙手合十祈禱,對上拂月卻又就冷淡許多:“說起來樂平城也算是别有一番景色,幾位真人若是打算停留幾日,我一定好好安排。”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若是再留下來到好似有些不大禮貌了,拂月順勢說:“門中另有要事處置,我們便不在此多逗留了。”
“那河神……不,真人所說的城中有妖邪之事,可還會讓其他真人前來?”
“不會。”拂月讓他放心:“我既來過此處,此事便算結束了,莫說廣明門,三百修仙門派世家都不會再來。”
修真界有很多德高望重的前輩,但稱得上一句仙尊的隻有拂月,若拂月仙尊能解決,那自不需要其他人出手,若她也無能為力,那也無需其他人出手。
可惜趙城守不懂這些,甚至迄今為止他都沒問過眼前人的名姓,隻是聽到拂月的話後長舒一口氣,為不會有人再打擾他們的河神而放寬了心。至于昨夜的一切,他們一無所知,在他看來,拂月一行人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至于白搭了個弟子平息了河神的怒氣,那也是他們應做的,畢竟若不是他們多事,也不會惹得河神發怒,城中百姓平白又受一次災。
但面子上做得很足,趙城守恭敬地向拂月行了一禮,拂月颔首離去,卻在趙城守轉身之際從他後頸處一挑,他的命盤便出現在拂月手中。
時運不濟,官運亨通,然厄運纏身,恐壽不到永。
如此一個将百姓性命寄托于牛鬼蛇神的人,居然還能官運亨通,當真是時也命也。拂月捏碎手中的命盤,默默搖頭歎息。
柔兆在前面等着她,拂月跟了上去,無視他一臉的忿忿不平,将謝臨遠平放在地面上,查看他的狀況。
終于柔兆先按奈不住,開口詢問:“仙尊,我們難道就此作罷,打道回府麼?”
“不然呢,你還想如何?”拂月反問道,順手一掌拍在謝臨遠丹田處,謝臨遠吐出一口黑氣,哼了一聲。
“當然是告訴他們真相,破除謊言,讓他們覺醒,免得他們繼續坑害無辜孩童去祭祀什麼河神啊。”
拂月:“十裡河岸煞氣除盡,魑魈也滅了個幹淨,至于所謂河神選人,無非是有人在背後搗鬼故意豢養這群怪物。現如今自然不會再有河神選人,也就不會再有無辜孩童受牽連。”
“至于其他的,凡人所作所為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我入世不救世,不管分外之事。”
謝臨遠平複氣息,悠悠醒轉過來,正好挺到拂月如此說,好似千百年前她也說過類似的話,當時的過于年幼,過于天真,即便外界紛紛擾擾也與他們無關,無論何時何地,都隻會與她偏安一隅。
可真到了危急關頭,天下将傾,她卻抛下了他,如此,便過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