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已至,就系已近末尾,終于在觥籌交錯時迎來了中秋宴最後一節,賜福。
點将台的弟子慢慢蘇醒過來,四周大半燭火熄滅,一片黯淡,唯獨天際亮起煙花,随之而來的,還有一盞盞孔明燈。
賜福,是修仙之人為人間百姓還願,如今神道大門關閉,人間再無神迹,相比祈求缥缈無蹤的神仙,凡人更願意相信經常能出現在身邊的修仙之人,哪裡有妖邪,凡人便會祈願,修仙之人除魔衛道算是讓其如願,但是除魔衛道本就是修仙之人應做之事,又白白受了凡人的一次功德,所以便會有中秋賜福,将功德還給凡人。
到了中秋時分,凡人會将自己心中所願寫在孔明燈上,放飛天際,若是有福分的孔明燈,便能飄到修仙門派,讓修仙者為其賜福。
祈福這種事,一祈長生,二祈富貴,三祈子嗣綿延,八千盞孔明燈,願望都大差不差,可惜他們這些願望一個都滿足不了,修仙之人畢竟還隻算是半仙,不能真正保證凡人升官發财,早生貴子,因此隻能給予每個祈福的百姓一道平安符,隻有平安順遂,才能發财享福,綿延子嗣。
今日拂月出關,因此一盞孔明燈也飄飄蕩蕩落在她的面前,旁人暗暗羨慕這凡人好運氣,畢竟畫符這種事也是看修為的,拂月畫的平安符,威力自然非同小可,别說保佑家宅安甯了,就算陰曹地府走一遭,估計都沒有惡鬼敢上前挑釁的。
謝臨遠卻對此興緻缺缺,他覺得這幫凡人自私且貪婪,和他一樣,因此拿着孔明燈翻過來,隻想着敷衍畫完了事,順手就打算放飛,放飛的孔明燈會再回到祈福之人的家中,然後化為虛無,唯有寄居上面的靈氣會留在家宅中,至于留多久,就看賜福者的修為了。
“你的這盞孔明燈上寫着什麼願望?”
拂月突然一發問,謝臨才将原本打算松開的手又抓緊,這才又撈了回來:“無非是平安順遂而已,沒什麼稀奇的,師尊呢?”
拂月笑着将自己手中的孔明燈遞給他,謝臨遠拿過來看:“連升三級。”
不同的是,拂月拿到的這盞孔明燈,做工精妙,而謝臨遠拿到的卻仿若是街頭十文錢随便拿的那種,估計都用不了十文錢,看上去好像是自己糊的,這麼不結實,居然還能飄這麼遠,也是好福氣。
拂月蹲下身對他說:“看錯了,你仔細看,你這位要的可不是這個。”
謝臨遠漫不經心看了一眼背面,上面是很稚嫩的筆迹,寫着:“希望明天能吃到二叔家的大黃杏。”
簡單樸素到謝臨遠有些無語的程度,怎麼會有人是這個願望,拂月卻似乎覺得很有趣:“看來是個很單純的小孩。”
是單純,單純的有點蠢了,這麼好的機會,寫點什麼不好,吃杏這種事也值得寫出來祈福嗎?這種給他一個平安符有用嗎?
他這幅身子太小,什麼心思都表現在面上,拂月一眼就看破他心中想着是什麼,狀似無意地說:“若是連平安都做不到,那麼連杏都吃不到,多可憐。”
“師尊為什麼會覺得這種人可憐呢?”明明是無能而已,後半句話謝臨遠沒有說,确實他的真實想法,如果連這種小小的願望都無法滿足,那麼這種人活在世上有什麼意義,确實,他在某些時候消極可怕到難以想象。
畫平安符這種事對拂月而言手到擒來,因此她一眼就能看出謝臨遠有多麼敷衍和不用心,耐心地蹲下教他:“他可憐來源于你啊,隻有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卻遇到你這麼一個不靠譜的賜福人。”
“師尊是在怪我嗎?我錯了。”
論認錯速度,謝臨遠永遠是一流的,但是拂月本意可不是讓他認錯,看他老老實實低頭,再多苛責的話都不願意說出來,拂月隻是耐心教導:“無論多小的願望,落到你手裡,這就算是一份緣分,你都需要好好對待,換言之,這份願望若是我的,你會如此敷衍嗎?”
“自然不會。”
“那這個人的也不應該會,凡人也是人,無論大小富貴,如果沒有我們賜福的平安,恐怕他連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都滿足不了,你忍心嗎?”
被她這麼一說,謝臨遠難得升起幾分良心。
拂月握住他的手,抹去了先前謝臨遠留下的符印,再次幫他畫符:“這是賜福,是百姓的福音,也是我們的功德,平安符隻是最簡單的一個符印,等日後,我自會教給你更多符印。”
“師尊想教我做符修?”
“随你,你若不願意,等你日後不修仙了也可以。”
廣明門中不乏這樣的人,雖然每個被帶回來的笛子,都有仙緣,但是修仙畢竟是個苦差事,而且還危險,天賦也有高有低,有的人久久都不能入門,難免生了退卻的心思,對于這樣的人廣明門也不強求,願意留下的,就做個雜役,做飯洗衣打掃衛生,不願意留下的自可以離開,山高水遠,自然還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從教授謝臨遠的第一天起,拂月就隐隐察覺到這孩子對修仙一事并不太熱衷,隻是可惜了這一身好根骨,偏偏将來要走歪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