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狐妖的晏笙其實總覺得自己運氣很差。
差到連續兩次被選中來不滅天,第一次為着仙妖論道求學,第二次為着聯姻,被指給一個早就心有所屬的人。
可他自認也有運氣很好的時候,雖然不多,寥寥兩次,但他總慶幸這短暫的好運。
一次救了他,一次給他謝幕的機會。
晏笙垂下眼眸,忽地柔柔笑了一聲,仿佛認清了現實,剛才的棱角和怒意隻不過昙花一現。
“我打不過你。”這是實話。
謝時淵聽着晏笙自嘲的聲音輕柔似雲,忽地心頭閃過一抹煩躁。
他不禁追問:“你與殷無暝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是我師弟的道侶,心裡怎麼可以還裝着别人!?”
聽着這質問的語氣,晏笙隻想罵一句莫名其妙。
這世間情感千千萬,并非隻有褚九桉與許玄翎那樣的癡戀。
他所修因果道,為的隻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殷無暝于我有恩,所以我在乎這個人;而陽關峰的人于我有仇,所以我要殺你們,隻是這樣而已。
不過他懶得回答将死之人的問題,在其他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九尾狐張口咬下,生生撕來身後的一條尾巴丢在奉陽面前。
他偏頭吐出一口血,冷聲道:“拿走。”
好似真的隻是一個答案換一條尾巴,他屈服了。
褚九桉等的就是這一刻,不等奉陽命令便沖上前抱起血淋淋的尾巴,轉身就跑。
可在他剛跑到奉陽身邊時卻聽身後一聲巨響,一旁的謝師兄更是瞬間瞪大了眼。
“晏笙!你幹什麼!”
怎麼了?他堂皇地回頭看去。
隻見一隻身形巨大的九尾狐撐開了屋頂,而晏笙本人則是坐在九尾狐的頭頂。
雙手正結印,嘴角含血沖他們笑。
他瞪大了眼,第一反應竟是指着九尾狐大喊:“你剛才明明隻剩一條尾巴了!”
怎麼還是九條!
那既然還有九條為什麼不給翎兒!
晏笙的七竅已經開始流血,聽着褚九桉的聲音翻起白眼。
似是玩弄路邊不起眼的飛蟲,他随手一招,便生生用妖氣扯斷了褚九桉的喉舌。
“道生九尾…可活死人藥白骨,随便說說而已,這話你們也信?”
隻不過是一次一次的詛咒,悄無聲息順你們的貪欲而去,輕而易舉捏住你們命們而已。
“許玄翎中的不是毒,是咒,沒有解法。”
晏笙轉眸看向目眦欲裂的奉陽仙尊。
向來不可一世的大能此刻額間爆出青筋,想要擡手掐訣卻被死死按住跪倒在地,以最屈辱的姿态狠狠望着他。
“的确,我正面殺不了你,”晏笙滿意笑笑,“可不代表我沒有後手。”
話音剛落,晏笙手中的法力猛地一凝。
整座陽關峰此刻頓時彌散,渾然不複當初仙門至尊的模樣。
上下近百人全數被壓着跪倒在地,從煉氣開始,一個接着一個倒下。
本以為晏笙已經屈服,奉陽沒有防備。
或者說,于他看來,晏笙在他手裡早被磋磨地沒了骨氣,不足為懼。
可此刻才發現,他一直以來都被晏笙自稱的元嬰境蒙騙。
他看向晏笙歪頭冷笑的雙眼,心想:自己怎麼會把九尾金身當作妖的本相呢?
早該看出來,那金光…
因修道生九尾,是狐族一生難得的機緣;可若是天狐傳承,那便是整個狐族千百年來都求而不得的無上榮光。
天狐,萬年前的魔族大将。
而傳說中的魔族詛咒,一視同仁…
轟——
在場所有人的眼前驟然失色,他們隻看見狐妖臨死前于風中碎成齑粉時仍迸發出驚心動魄的妖異光芒。
最後的最後,晏笙再度望了眼很多年前的雪山。
百戰昆侖巅…
那年雪滿山道,他被誣陷,唯有路過的殷無暝信他、救他。
隻可惜後來的懸鏡台上,他卻沒來得及去說——
“師兄,我信你。”
所有的惋惜,淪為混沌中的雜色。
……
“本尊警告過你不止一次,看來你是全當了耳旁風。”聲音的主人一如既往的高傲冷漠。
“既如此,在九桉哄好翎兒之前,你便不要出去了。”
話音剛落,他聽見機關落鎖的聲音。
緊接着,身後的水域裡陡然出現一根尺寸大緻需三人環抱的石柱,其上深刻詭谲咒文,淬着這水牢常客的血。
剛斷一尾的狐妖斜眸看去,剛要奮起抵抗時卻覺臉側一癢。
“哈唔…别鬧…”
松軟的毛輕蹭着他的臉。
睜眼瞬間,晏笙擡手抱住九尾金身,摸着狐狸的尾巴喘息幾次才終從夢魇中徹底醒來。
“一、二、…、九。”
不是夢,九條尾巴都還在。
晏笙吐出一口濁氣,冷眼瞥向所處仙舟窗外的景色。
即便已經半個月了,但他總覺不真實,哪怕他用許多方式都證明了此刻的自己的确活了過來。
奇迹。
他死後的時間竟然莫名倒流,回到了他剛被選中作為聯姻妖族的這一年。
曾經的自己此刻應當還在洞府閉關才對,也是在閉關的日子裡,他悟了因果道,自此生出道生九尾。
這是他一生中唯二運氣好的事,也是讓他上一世最後能得手的底氣。
可現在,他比原定出關的自己提前一年醒來。
一天前臨出妖界時,有蘇狐族長還拉着他的手說:“族中女妖不夠,沒想到用你湊個數居然就這麼抽中了,大抵是天意吧。但沒事,不滅天的女修多…”
話裡話外,一半寬慰一半無奈。
的确,這是何等的黴運。
多年前,天地靈氣被濁氣侵蝕滋養出許多惡祟,它們沒有自我意識逢人便殺,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仙妖人三界苦不堪言,而多年積怨的仙界與妖族一方做不到完全殺死惡祟,另一方又無法洗淨被侵蝕的地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