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殿裡傳來喊聲:“不行!徒兒不願娶男人,況且他連人都不是,他是妖,是異族啊——”
是謝時淵的聲音,晏笙一聽就認出來。
看來裡面在說撤銷婚約的事情。
心下了然,他微微蹙眉,面對殷無暝終究有些局促,慌忙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可身後人又叫住了他一次:“會喝酒嗎?”
晏笙愕然地啊了一聲。
“裡面還要吵很久,你是妖族,進去不會好受的,所以你會喝酒嗎?”
晏笙驚訝地看着忽然向他搭話的殷無暝,更驚訝殷無暝居然會邀請他一起喝酒。
他呆呆地握着酒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就跟着來了一旁的浮空島。
殷無暝不知是他即将與不滅天聯姻,隻當他是跟着妖族祭司做事的小狐狸。
他安靜地看着豪飲着的仙君,哪怕殷無暝像是今日就要醉死當場的模樣。
正如以往那些年一樣,他從不打擾殷無暝。
直到殷無暝似乎察覺到狐妖的視線,他眯着眼,笑着回頭看了眼晏笙:“看我作甚?”
“坐在這裡飲酒不安全。”
晏笙擔憂地搖搖頭,指指殷無暝垂在空中的腿,繼而認真凝視着殷無暝已然醉迷糊了的模樣。
恩人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笑盈盈。
晏笙一時看愣了,直到殷無暝忽地向天翻起大大的白眼。
“不安全?”
晏笙:“嗯?”他不明白恩人突然的戾氣從何而來。
尚在疑惑時又見殷無暝再喝下一口酒,回眸笑道:“小狐狸,一會兒不要尖叫,看到什麼也隻當不知道。”
話音剛落,方才還在喝酒的陸離仙君忽地拔腿而起向着萬丈懸崖一躍而下。
仿若旱地拔蔥,這破風的速度,快到晏笙根本來不及眨眼。
?
剛剛什麼東西掉下去了?
開玩笑的吧?
瞳孔在驚恐中驟然收縮,喉間擠不出的尖叫化作冰棱卡住咽喉。
晏笙想也不想就撲出去把極速下墜的人用力抱緊,可還沒等他把人抱着調轉方向時,卻又被殷無暝按住了施法的手。
“笨,下來做什麼。”
晏笙紅着眼想掙紮,就連舌尖都嘗到鏽味。
再不阻止,此刻對自身毫無保護的殷無暝必死無疑。
可殷無暝卻笑着拍了拍晏笙的背,繼續壓住了晏笙的動作。
晏笙崩潰了,大喊:“你會死的!”
破碎的字句剛湧出唇縫就被罡風絞成血沫,五髒六腑在颠倒的視野裡擰成死結。
他發狠将人往懷裡按,卻聽那人在他耳邊輕歎:“乖,不怕。”
話音剛落,他被人穩穩護着墜落觸地。
巨響之後是血肉飛濺的聲音,鐵鏽味驟然炸開,晏笙茫然地擡手摸了摸噴濺在他臉上的熱度。
他猜自己的身上大概已經全是紅色,甚至不完全,可能還有些腦漿的顔色。
木然地低頭看去,他失神地望着身下破碎的軀殼。
已經…不像人。
晏笙跪倒在地,控制不住因恐慌和害怕而開始顫抖的雙手,咬牙堅持花了好一陣時間才伸出手去探鼻息。
一息、二息…
不對。
再等等,一定是太微弱了,一定還有。
他深吸一口氣,改為抓住殷無暝的一隻手,瘋狂調動全身靈力去撫慰殷無暝的筋脈。
可握住的手一直向地面墜,本該有起伏的胸口無論他怎麼努力還是一動不動。
他拼命催動靈力都拽不回消散的體溫,隻得滿手帶着腥甜的血紅。
當殷無暝的指尖再度從他掌心滑落時,晏笙愣住了。
因為他意識到,殷無暝真的死了。
死在他重生後回到不滅天的第一日,又一次死在他面前。
“開玩笑的,對不對?”
晏笙哆嗦着去攏四散的軀殼,卻徒勞抓了滿把粘稠的血漿。
生機在極速流失着,他留不住。
晏笙艱難抱住已經全是血污的人,渾身都發起抖。
“師兄,别吓我,你趕快起來好不好,我們這一次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沒時間繼續在這裡玩笑了。”
“師兄?”
“殷無暝!”
晏笙一聲怒吼,瞬發的妖氣驚起山谷萬千生靈。
可殷無暝還是一動不動。
他隻是躺在晏笙的懷裡,無聲無息作一具已然破碎的軀殼而已。
怎麼能這樣?
晏笙木然地抱着人,靜靜地看着出現在一旁的九尾金身,喃喃道:“他又死了。”
九尾狐凄厲地叫了一聲,轉過身背對着晏笙。
活死人藥白骨是假的,以命換命或許能是真的。
傳說中青丘狐族便有一隻九尾狐,曾因報恩失去一尾,隻為從鬼門關救回死去的恩人。
晏笙毅然決然地擡手,手指彎起張揚的弧度猛地抓向狐狸的尾巴。
很快,眨眼而已,他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