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劍鞘,晏笙眼底一陣酸澀,匆忙點了點頭,伸手握住了另一端。
有殷無暝走在前面施法止風,他就可以放松很多。
“再向上走,陣法就該變了。”
殷無暝也這麼想,“如果隻是這麼走,那這機緣也太小兒科…咳,太簡單,神族不會這麼幹。”
晏笙觀察着自他們上山開始就一直停轉不息的陣法,問:“你覺得會是什麼?”
“按照常理來說,修仙最喜歡的就是把人拽進幻境裡,簡單點的就是找點能誘惑住你的,讓你舍不得離開心甘情願留在這裡。”
殷無暝想了想,又說:“略微複雜點的也有,比如複現一下你以前發生過的事情,摧人心智。”
他繼續照搬着在現代看過的諸多男頻小說,“再有呢,那便你的記憶也封住,讓你經曆他人的故事,凄慘點的、最好痛不欲生。”
老三樣了,修仙小說常備。
晏笙覺得有點道理,道心不穩的确是修士大忌,稍有不慎走火入魔,這輩子就毀了。
面對殷無暝,他忍不住叮囑說:“一會兒進陣,師兄别離我太遠。”
他是有蘇狐妖,天然便與幻境相克,更是精于符咒陣法之道,進入試煉後到底是比殷無暝多一分底氣。
聽着晏笙嚴陣以待的語氣,殷無暝了然一笑。他一直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隻不過…
殷無暝看着晏笙認真沉思的側臉,心裡不由得沉了沉。
好像不能再說服自己,小狐狸不單隻是心善而已。
從初見到現在,晏笙表現得雖有克制但依舊明顯。
自己在哪裡見過晏笙嗎?什麼時候,那時又發生了什麼?
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
難道發生在很早的時候,早在他一次一次重生的節點…?
殷無暝想不明白晏笙對他突如其來的好意和信任,到最後隻能笑着點頭站在晏笙的身邊。
總之,他承了晏笙的情,也是要還的。
晏笙一臉肅色地看向風雪盡頭的階梯。
“那走吧。”
一步踏入的瞬間,他剛剛還握着的劍柄眨眼就不見了。晏笙徒然握了握空蕩的掌心,心慌驟起的瞬間又聽見耳邊響起沉重的鐘磬聲。
“轟—砰—”
這是已經開始了。晏笙強打精神,死死看着眼前變幻無常的景色。
等到頭暈目眩徹底離去後,一切再度回歸平靜,卻見他面前不再是山道,而是一座凡間宮殿。
等等…
剛從眩暈中脫離的晏笙連忙取出鬓邊紅果收進懷中,小狐狸也立即現出真身護在身前。
如鴉羽般的長睫猛地一垂,九條尾巴霎時盡顯。
随着晏笙不斷運功,他瘋狂地維護自己的記憶和神智,卻聽耳邊響起歎息與仿佛來自遙遠天際的呢喃。
分明不是人的聲音,可他依舊聽懂了那話裡的意思:
“有所求,就該有所失。”
晏笙吐出一口血,撐着地輕笑一聲,擡眸望向幻境中虛假的天空。
“難道我失去的還不夠多嗎?”
前世他九次割尾,所求皆不可得,唯獨沒有忘記過自己是誰,今朝一切重新來過,自然更沒有放棄的道理。
“我不想成為别人,我隻經曆我自己的故事。”
雙方自此角力,一直到耳邊響起輕歎聲,那股力量才終于離去。
看來幻境放棄對他的控制了。
晏笙吐出一口血,撐着地暗道:“不愧是神界。”
天狐之力源自魔族卻也隻不過堪堪抵擋了三息的時間,而且如果不是對方先放棄,他必定争不過。
意識到這一點,晏笙忽地對神殿中的遺寶更加勢在必得。有了那東西,他的複仇大計一定會更順利。
他撐着腿慢慢起身,剛一站定便接收到一段不屬于他的記憶。
噢,幻境給他的身份是——異姓王之子,青州王世子。
因父王被皇帝忌憚,他被送往中州皇宮成為質子,自此寄人籬下、任人欺淩。眼前的明華殿,就是他入宮為質的居所。
晏笙瞥了眼落滿灰塵的裡間,皺了皺眉,緊接着又察覺到一牆之隔有一道熟悉的氣息。
雙眼還未完全從狐狸眼轉換為人的模子便已然亮起,他瞬時足尖點地飛身而去,輕盈的身子在空中飄出好看的弧度。
可堪堪落地時,晏笙卻忽地愣住了。
不像活人住的地方。
因着四壁滲着黴斑,牆皮剝落處密密麻麻是用血染出的黑褐色。
而角落無光處,有一人跪在地上,上身被鎖在脖頸處的鐵鍊束縛無法倒下,身披滿是血污的破爛衣裳,四肢鐵環纏繞,傷口深可見白骨,每動一下都能牽扯出粘稠的血絲。
驟然,仿佛一盆冰水兜頭淋下。
邁出的腳步陡然一軟,晏笙隻能扶着門框才沒立時跪倒在地。
他呆呆看着殿中人的血衣,眼前卻忽然閃過相似的紅色立于在高山之上。
假的,這不過是幻境中的軀體,不是真的殷無暝。
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