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其微弱、模糊不清的交談聲。
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門闆,又像是距離錄音設備較遠。
聲音斷斷續續,如同信号不良的無線電波,隻能勉強分辨出是有人在說話,但内容完全無法聽清。音源的方向……似乎更靠近門口的位置。
猜對了。
如果當時張孟鸢或者其他人是在林晚星的休息室門口交談……
那麼,放在自己休息室靠近門口位置的監聽器,理論上,比放在林晚星室内、被巨大噪音淹沒的設備,捕捉到更清晰的對話。
陳予琢眼神一凝,身體微微前傾,全神貫注地試圖從那片混沌的音頻噪音中剝離出有用的信息碎片。
就在她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耳機裡那片模糊的聲場中時——
“陳小姐,”一個聲音,突然打破了車内的沉寂,“你……聽音樂呢?”
這聲音不是從耳機裡傳來的。
陳予琢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澆透。
她瞬間從專注的音頻分析中抽離,一種被窺探的警覺感沿着脊椎瞬間竄起。
她幾乎是本能地倏地擡起頭,目光透過車内後視鏡,撞上了鏡中那雙正透過後視鏡觀察她的眼睛!
是歸仁澤。
駕駛座上握着方向盤的,正是歸仁澤。
他一邊開車,一邊正透過後視鏡偷瞄她。
陳予琢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是驟然加速的搏動。
她什麼時候上的他的車?
她明明記得離開大樓時,是張孟鸢安排了車……
記憶碎片瞬間湧入腦海,她隻記得當時抱着玫瑰,腦子裡還在梳理今天得到的零碎線索,然後……
似乎有人問她是否需要搭車,她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誰知道這位她以為是張孟鸢安排接送她的人會是歸仁澤。
他到底在湊什麼熱鬧!
陳予琢壓下心中一絲懊惱,迅速摘下一邊耳機,讓外界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
她看着後視鏡裡歸仁澤那雙眼睛,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絲無奈。
“歸導,”她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裡格外清晰,“怎麼會是您送我?我們……不同路吧?”
她微微偏頭,目光掃過車窗外飛逝的霓虹。
“我以為您今晚也要去林家拜訪晚星小姐,會和張小姐一起過去。”
言下之意,他搶了原本司機的活,這個舉動實在突兀。
歸仁澤透過後視鏡看到她摘下耳機,臉上立刻揚起笑容。
“啊,這個啊!陳小姐,我們其實同路的!”
他語氣輕快,仿佛這是真的個令人愉快的場合。
“我剛好也住天際金融區那邊!張姐本來安排的車送您,我一聽您也住那兒,正好順路,就自告奮勇了!”
天際金融區?
陳予琢一愣。
她借住文雅公寓的事,除了文雅本人和周南,隻有張孟鸢那邊的人可能從她之前的登記信息裡知道。
歸仁澤怎麼會……?
幾乎是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她就得到了答案。
果然,歸仁澤緊接着就解釋了。
“我就在張姐跟司機交代您地址的時候,不小心聽到的,說您住在天際金融城A座頂層公寓。”
“我一聽,巧了。我就在隔壁B座。這不正好順路嘛,還能省輛車。”
他透過後視鏡,朝陳予琢露出一個笑容。
陳予琢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警鈴微鳴。
這“不小心聽到”可真是時候。
她抱着花束的手指在枯萎的包裝紙上輕輕摩挲了一下,語氣平淡無波,沒有絲毫打算接他試探的意思。
“歸導誤會了。那不是我買的房子,隻是朋友暫時借我落腳的地方。”
她輕描淡寫地将住所性質撇清。
歸仁澤聞言,非但沒有意外,反而理解地點點頭,笑容更深了些。
“我知道啊。”
這下,陳予琢的目光真正地沉靜下來,透過鏡子牢牢鎖定了駕駛座上的人。
他知道?
這可不是“不小心聽到地址”能附帶的信息。
她唇角也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帶着點審視的意味。
“哦?歸導消息靈通。也許……是看過選手們之前的預熱直播?”
她抛出一個相對安全的猜測,暗示信息可能來自公開渠道。
“不是哦。”
歸仁澤的回答卻出乎意料地幹脆。
他一邊說着,一邊熟練地轉動方向盤,車子平穩地減速,緩緩滑向路邊。
就在車子即将完全停穩的瞬間,透過寬闊的前擋風玻璃,陳予琢看到了目的地。
一片被精心規劃的高端住宅區入口。
入口處是兩排筆直、冷硬的花崗岩門柱,中間是厚重的電子感應閘機。
門柱頂端鑲嵌着内斂的黃銅銘牌,上面是流暢的英文藝術字體“SKYLINE FINANCIAL RESIDENCES”在入口處明亮的景觀燈照射下,反射着冰冷而昂貴的光芒。
崗亭裡,穿着深色制服的保安身影在玻璃後若隐若現。
車子穩穩地停在了入口閘機前。
歸仁澤拉好手刹,這才完全轉過身來,越過座椅靠背,看向後座的陳予琢。
他的臉上依舊帶着那種無害的笑容,眼神卻顯得格外認真。
他直視着陳予琢的眼睛,清晰地吐出那個名字。
“因為那個房子的主人,是我的朋友。”
“陳小姐,你的朋友……是叫文雅嗎?”
陳予琢臉上笑容一時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