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弛靜了下來,他不确定方愫是不是在說夢話,但料想夢話應該也不會如此清晰。
不過,方愫确實沒有再繼續說什麼了,程予弛靜靜聽着方愫均勻的呼吸,直到從身後房間門口傳出來催促的聲音,“程總,你這個電話打得夠久,快快快,你不來小燕玲都快輸得哭了。”
頭頂毛發稀少的李總來催促程予弛,程予弛停在606房門前,掐斷了電話,把這邊的聲音隔絕在電話這頭。
“抱歉,明天一早趕飛機,我還是先回去休息了,等合作的合同拟好,最多一周,我們就能開展在西北的合作項目,來日方長,李總,我們下周再聚。”程予弛握了握李總的手,進了606房間去,向各位老總緻歉離開,順便帶走了燕玲。
燕玲已經困得不行了,被程予弛解救出來,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房間。
她原以為自己會遭受職場潛規則,但當自己小心翼翼刷開606房門進入房間以後,才發現自己虛驚一場,滿額頭的汗瞬間蒸發。
滿屋子的人,煙霧缭繞,熱鬧嘈雜。這竟然是一間麻|将房。
她就像是夢中一直經曆墜崖的失重感,最後卻落入了蓬松柔軟的床鋪裡,高高吊起的心,終于墜落。
衡濟非見她來,一手拿開了叼在嘴裡的煙,吐的煙霧把自己都熏得虛着眼,另一手很熟絡地過來搭在燕玲肩上,“就等你了,快來幫我打打。”
燕玲擺了擺手,正要拒絕,衡濟非的食指豎到她的唇邊,輕輕一觸又離開。
燕玲唇邊經過了缭繞的細密煙草味。
衡濟非沒有管她是否尴尬和有難處,自顧自把她按在了自己的座位裡,從一邊拖了個小椅子靠坐在燕玲身側,附耳對燕玲說:“隻管打,輸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他聲音輕巧笑着,混雜着煙草的氣息和他身上淡淡的冷冽苦橙香氣絲絲密密地叩進燕玲鼻息。
燕玲的心髒像被一隻無意間路過的小手捏了又松。
程予弛也坐在席間,與在方愫身邊時的狀态很不一樣,燕玲見過的方愫身邊的程予弛,從來沒有這麼有距離感。
确實如方愫所說,他全身上下隻有那微微上勾的唇角顯溫柔了。
但好在,程予弛看在方愫的面子上,整場下來都在給她放炮,讓她赢了不少。
程予弛離開時還順便帶着她離開,燕玲以為他會問問自己有關方愫的近況,她開始在内心打腹稿,怎麼樣給方愫助攻。
然而程予弛卻一句話也沒說,送她到了她的房間門口後,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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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愫沒有等到程予弛告别的話,電話沒有,信息也沒有。
燕玲沒有對方愫說這天晚上的事情,兩人忙活着在北城開了一個完整的會議,做了踏勘前的準備以及競标相關事宜後,就到了踏勘日。
施工現場在偏遠的沙漠裡,他們中恒偉建派了兩輛車來,方愫和衡濟非作為代表,十一月一日的這天,一行兩車六人在一大早天天還沒亮就開始裝車,除了人坐的位置,車廂裡塞滿了野外求生的用品,以及備用汽油。
北城的冬天天亮晚,七點左右時,整個城市還是籠罩在重重的蒙蒙黑霧中,方愫這些天習慣性向程予弛報備今日行程,發完消息後,程予弛秒回,
C:[帶好口罩,做好防曬,沙漠裡會更冷,多穿一些,一會有什麼事情如果打不通我的電話就打給段星辰。]
方愫認為今天是去工作,大概率在忙完前都不會打給程予弛,按滅手機後開拔。
甲方帶領了十幾家企業浩浩蕩蕩從北城主城出發前往沙漠,一路上要耗時五六個小時,方愫和燕玲兩人換着開車,車上還載了一位不會開車的倪工。
倪工是負責地質勘察的,他腳邊堆着自己的工具包,上車後系好安全帶就開始戴着耳機閉眼休息。
燕玲怕方愫無聊,一直在旁邊跟方愫聊天,但為了避免聊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打着精神想其他話題聊,時不時又轉過去看看倪工。
“倪工,你在聽什麼啊?”燕玲問了一句。
“聽課件啊,我怕打擾你們,就戴着耳機聽。”倪工回答燕玲的時候在耳機上按了一下。
後就湊到前面來,“聽說小方總也考了很多證,是學霸哦?”
“不是什麼學霸,也和倪工一樣私底下悄悄努力學習。”方愫從後視鏡看看他。
倪工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男人,但常年上現場,在北城的紫外線下也催老了些,看上去跟那些老總差不多了。
他推了推眼鏡笑了笑,牙比臉白很多,“不過衡總倒是個天賦異禀的,幾乎沒怎麼見他學習,每天不是泡妞就是玩車,但他也考了很多證,而且在設計方面很有獨特的想法。”
“他女朋友很多嗎?”燕玲問。
倪工把耳機收進盒裡,說:“他沒談過女朋友。”又補充道:“反正我們這些人沒見他談過。”
“那你說他泡妞。”燕玲視線轉向窗外,方愫偏頭看了她一眼,燕玲的耳根紅了。
倪工笑笑:“他身邊總有女孩子,都不重樣,如果你認為這算是女朋友的話。”
幾人已經進入了沙漠公路,不遠處的停車區裡停着一個黑色方車,衡濟非他們走在了前面,方愫也減速下來開進停車區。
方愫遠遠就看見衡濟非靠在車邊吞雲吐霧,修長身形被大G襯托得更加勻稱高挑,她問倪工:“衡濟非是容城人嗎?”
“是啊,你們不認識嗎?我還以為你們是舊相識呢。”
進了停車區,方愫把車停在了衡濟非的大黑盒子旁邊,靠在車邊的衡濟非丢了煙,用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鞋踩滅。
今天是正式場合,衡濟非穿上了西裝,他拉了拉褲腿,蹲下身去檢查輪胎,用在地上随手撿的羊肉串貼簽去掏卡在輪胎裡的小石子。
車裡有暖氣,體會不到冷,下車透氣的功夫把燕玲和方愫凍得打哆嗦,趕緊鑽進後備廂拿羽絨服。
四下都是荒涼戈壁,幹硬的黃沙裡栽着稀稀落落的梭梭,風中都是寒氣,比城裡的風更加冷硬,若方愫下飛機時是感受到了被刀風割臉,那現在的感覺就是萬千冰針無孔不入地往毛孔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