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津生也沒想到唐如芸這麼能聊,一番談話下來她把方津生衣食住行的喜好都摸了個一清二楚。
甚至方津生臨走的時候,她還一邊念一邊在筆記本記下,“方醫生走路習慣先出左腳。”
吓得他險些不知道該怎麼走路了。
他和唐如芸回到俱樂部時,俱樂部已經上了鎖,好在方津生是俱樂部的資深人士,手上有一把備用鑰匙,不然他二人的行李都落在俱樂部裡,怕是連家都回不去。
唐如芸一見鎖閉了的大門,便知道自己犯了錯,連聲向方津生緻歉。
方津生雖然已經被她磨得很有些不耐煩,但終究沒說什麼,想到她一個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幫忙把她送到了人多的車站才走。
難得高曼卿出一趟門,沒能多和她說上幾句話,方津生心中頗為遺憾。
又想起琳娘的警告,方津生心中怅然若失。雖說如今風氣已不比以往那般保守,且上海人思潮之進步又在前列,但關乎具體的人身上,在他在乎的曼卿身上,那是半點行差踏錯都不得。
所以他決定遵守與琳娘的約定,隻是這樣就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會在什麼時候了。
他是知道曼卿任教的小學倒閉了的,隻是她也不能總不出門工作吧。
這樣想着,他心中打定了主意,明日就托關系好且有家室的同事幫忙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合适曼卿的工作。
想好了後面的事情,方津生走路的腳步都輕快了起來,甚至還哼起了歌。
他不知道的是,另一個沒有和琳娘達成任何共識的家夥,堂而皇之的就載着曼卿回她家去。
事情還要從俱樂部鎖門前說起。
林秉鈞主動提出要送高曼卿回家去。
高曼卿哪裡肯答應?她拾掇好東西就梗着脖子急匆匆往家走。
林秉鈞仗着腿長,不慌不忙的跟在她後面。
高曼卿有些惱他聽不懂人話,威脅說要找巡捕房的人告他騷擾女性。
林秉鈞疊聲道“怕了怕了”,隻是面上卻并沒有絲毫真的怕了的痕迹。
他轉身離去,高曼卿還以為他走了,長舒一口胸中的郁氣,隻覺得空氣都新鮮了起來。
隻是她走着走着,忽然覺得身後有一道黑影跟着自己。
她有些害怕的加快了腳步。她回家的路上會經過一小節無人的窄巷,其實每次走過這裡,她心中都會不安。
隻是沒有哪次像這次這樣不安感這麼強烈。
雖然高曼卿加快了腳步,但身後的黑影似乎也小跑着起來,覆蓋着她的影子的面積也越來越大。
月光下,身後的那個影子似乎要撲過來。
高曼卿害怕的閉上了眼睛。
然而她終究沒有受害,接着她察覺到身後似乎有非常耀眼的白光。
然後她聽到一聲痛苦的悶哼。
她回過頭來,隻見林秉鈞單手把一個男的摁倒在地,左腿膝蓋壓在他脖子上,左右手拳頭交替揍他臉,拳拳到肉。
他身後的巷子口,林秉鈞那輛小汽車的大燈就這麼明晃晃,白剌剌的照着。
高曼卿方才三魂去了七魄,如今被強光一照,逐漸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兩條腿都在發抖。
林秉鈞把那人揍得半死不活,才歇了一下。
高曼卿逐漸找回對四肢的控制,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
“他……你……你把他打成這樣,你怎麼辦?”高曼卿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怔住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說過類似的話。
林秉鈞也被這句話勾起了同樣的回憶。他露出了一個痞痞的笑容,用無所謂的口氣道:“我還有林家幫我兜着。”
其實從前他對高曼卿說的是“我還有我爹幫我兜着”,時過境遷,他已失去了父親。
這是林秉鈞回國後第二次為高曼卿拉開車門。
他解釋道:“本來想開着車遠遠跟你一截,目送你平安到家,沒想到讓我看到了這麼個髒東西。”
高曼卿驚魂未定,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險些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這裡了。
“謝……謝……。”高曼卿小聲吐出這兩個字,不過也沒有她在心中預設的那樣那麼難說出口。
說出這兩個字她的精神輕松很多,她疲憊地往後靠倒在座椅上,閉着眼揉了揉太陽穴。
自己今年總共出了兩回門,一次發了高燒,一次遇見歹人。
若不是她受過教育,她都要以為自己今年怕是遇見什麼不幹淨的髒東西。
林秉鈞透過後視鏡看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猜到她吓狠了,便想着說些話來轉移她的注意力,“猜猜我在想什麼?”
高曼卿不發一言,林秉鈞也不在意,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在想回頭讓人給這裡裝上路燈,這樣你走夜路也安全些。”
高曼卿聞言震驚地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