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查鹭梅分開後,高曼卿也歇了買衣服的心思,又怕掃了琳娘的興,她胡亂挑了幾件衣裳便付了錢。
琳娘見女兒拿得都是些很便宜的衣服,很想要勸她買貴一點的,可又想起這個家全靠高曼卿的那一點微薄收入支撐着,便噤了聲。
她隻是在心頭暗暗地想,也許自己也應該出去找一份工作了。
這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林秉鈞都沒再來找過高曼卿,方津生倒是時不時寫信來,信中寫了香港的繁華,寫港人的忙碌,寫他收獲的知識,寫他的迷茫,也寫他的思念。
“曼卿,外國人對于感情的表達向來熱烈又大膽,不知道是不是我同外國人待久了緣故,我對你的思念也愈發濃烈,一不留神,我便會寫出許多文字,有時讓我驚訝。可這樣的信我是不敢給你看的,隻好删了又删,改了又改。”
高曼卿看到這封信又羞又有些激動,她做賊心虛地把這封信壓在枕頭下,又怕被琳娘發現,找了個帶鎖的櫃子,壓在箱底才放下心來。
她回信道:
“我還是老樣子,好不容易認識的一個新朋友還因故回了老家。可我還年輕,對于現狀有頗多的不滿足,更想找一份事業來做。”
看到方津生每一天都在進步,高曼卿也不免産生了一些危機感。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琳娘那天說過的話,如果方津生發達了,他也會離自己而去吧。
人若一直在原地打轉,便是再刻骨銘心的愛也會抵不住這份差距帶來的消磨。
何況她同方津生更多的隻是合适。
方津生後來也給她回了信,說是拜托了在上海的友人幫她留意,看有沒有什麼适合她的工作。
做完手頭最後一份翻譯稿,高曼卿決定去找一趟林秉鈞,同他說明自己今後不會再接林秉鈞的活。
若是一直沉迷于這種勾連不斷的關系,對于人生是有害的。
不過她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她還沒去找林秉鈞,林秉鈞自己就找上了門來。
經過上一回鄰居太太的問候,林秉鈞這一回沒再敢鳴“摩斯電碼”,而是乖乖地把車停好,而後來敲高曼卿家的大門。
琳娘一見是他,眉飛色舞喜笑顔開,忙不疊歡迎他進門,高曼卿一下樓看到琳娘和林秉鈞端着茶杯聊時局的模樣,吓的三魂失了七魄。
隻聽琳娘忿忿不平地說道:“日本人着實壞,你看報紙了沒有,他們在濟南幹了那麼多壞事……”
林秉鈞附和道:“是啊,雖然有人選擇跪着,可我們的百姓不軟弱……”
“你怎麼來了……”高曼卿一步一頓地下樓,捂着胸口驚魂未定。
“我來邀請高小姐考察工作。”許久沒看到高曼卿,林秉鈞覺得她哪怕是下樓的動作也賞心悅目,可可愛愛。
“我考察什麼……”高曼卿沒好氣地說道,忽然她想起了自己的盤算,又急切地走過來道,“我确實有關于工作方面的事情想和你談談……”
見她神色,林秉鈞猜到她接下來要說的應該不是什麼好事,急忙打斷了她接下來想說的話,拉着她的手往外跑,一邊回頭對琳娘道:“阿姨,我會平安送她回來!”
他拉着高曼卿跑得很急切,仿佛生怕速度一降下來,高曼卿就會反悔跑回家去。
一直跑到小汽車旁,他才停了下來。
高曼卿上氣不接下氣地罵道:“你……有……病……啊……!”
她實在不是什麼擅長體育的人,讓她這麼奔跑着實要她的命。
林秉鈞也微微喘着粗氣,他替高曼卿拉開了車門,示意她坐進來,“和我去看一眼,你再想要不要做決定。”
他把高曼卿塞進車廂裡,而後開車往市中心方向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高曼卿十分不解。
“去看遊行。”林秉鈞一邊打着方向盤一邊答道。
把車子遠遠地停在另一個路口,林秉鈞打開車門,紳士地邀請高曼卿下車。
高曼卿神色怔然,雖然隔着兩個街區,但她能清楚地聽到傳來的嘹亮的口号聲。
抵制日貨。
“這是為了濟南?”高曼卿試探着問道。
林秉鈞點了點頭。
高曼卿的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即便是對時局再冷漠的人,知道了濟南的慘案也應該落下兩滴眼淚來。
“我們去看看。”她望着林秉鈞,雖是提議,但語氣和眼神卻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