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唐如芸在高曼卿房内打了個地鋪歇下。
臨睡前,她還在止不住地感謝高曼卿給予自己的幫助。
曼卿勸她不要想太多,先躺下好好歇着。
隻是勸完了别人,她自己兩隻胳膊搭在被子外,卻怎麼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一早,唐如芸便不見了,高曼卿支起身子,隻看到地闆上空空如也,被子被整齊地疊放在一旁。
她做起來,聽見樓下琳娘和唐如芸正在客套。
“不用,你是客人,你歇着,早餐我來做。”琳娘一邊說,一邊把唐如芸往客廳趕。
高曼卿從床上坐起,唐如芸這樣,她倒是不好意思再在床上躺着,忙換好了衣裳下來。
唐如芸激動地又要哭:“你們的恩情我無以為報,就讓我來做早餐吧!”
見她堅持,琳娘也不好推辭。
她同高曼卿偷偷地說:“你認識的這個人,人是真好,命也是真苦。”
十點多的時候常公館打來了電話,讓高曼卿今天去給常若梅上課。
唐如芸立在一旁很是羨慕:“高小姐有文化,長得也好看,工作也體面。”
說着她執起高曼卿的手,手上的繭子同高曼卿白嫩的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你這手和地裡頭種的蔥一樣,又白又直。”
高曼卿忙拿起了自己常用的雪花膏,塗在唐如芸的手上。
唐如芸久久握住高曼卿的手,落下連珠串的淚來。
她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尋回說話的聲音:“高小姐,你對我這樣好……我都不好意思再住下去,明天就去找工作。”
高曼卿想了想,扶着她緩緩坐下:“找工作的事情先不急,你可有想好今後的打算?”
唐如芸擦幹了眼淚,堅定地說:“我沒有家,就要靠我自己的雙手去奮鬥。左右我那個前夫一時半會尋不到這裡,我要賺到打官司的錢,如果他來了,我也有錢倚仗。”
見唐如芸意志力堅定,也沒有什麼打定主意賴在高家不走的意思,高曼卿那一點私心也消散了。
她放心地去常公館教書,因着如芸在家,她想了想,也不好作太隆重的裝扮,若是讓唐如芸看了心裡有落差,總歸是不好。
這一日常若梅穿了綠格子旗袍,對着鏡子卷着自己的頭發玩,臉上神色怏怏。
見高曼卿到來,她的眼底劃過一抹驚喜。
她急忙從椅子上跳起,跑着給高曼卿開門:“我今日才算知道什麼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可不知道,昨日不見你,我一個人都要無聊死了。”
她一邊說,一對眉毛緊緊擰着,像旗袍上的盤扣似的錯綜複雜。
高曼卿含着笑走進來,把小布包放下,一邊道:“昨日那麼多人,那麼熱鬧,全上海灘——就連我這個遠在另一頭的人都耳聞一二,你又怎麼會孤單。”
常若梅的臉色卻更加不好看了:“可我不喜歡那些人,一個個都虛僞的很,他們也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們。”
隻是想到昨日的場景中見到的一個人,常若梅的臉又不自然的紅了起來,她急急忙忙地用書掩飾自己的羞澀。
擋了三秒鐘,書又倒了下來:“聽說開飛機要會英文,真的假的?”
高曼卿坐到她跟前來:“怎麼,想開飛機?”
常若梅猛的搖頭。
“我有一個朋……也不是,有一個熟……有一個認識的人,馬上要去什麼中央航空軍校念書了,所以我想問一問……”
但旋即,她眼中的光又暗淡了下來。
“算了,他應該不需要我操心。”
高曼卿耳朵一動,也不知道常若梅口中的這個“他”是誰。
她不着痕迹地問了一句:“今天你也想學洋文?”
常若梅坐直了身體,點了點頭,她從左側架子上拿下來一本厚厚的英文詞典。
“這下不用躲躲藏藏地學了。”她快樂地說道,“據說還是最新最全的一本。”
她拿着詞典,愛不釋手地撫摸着封皮,似乎要把上面的單詞印在心裡。
高曼卿輕輕咳嗽了兩聲,從布袋子裡頭拿出來給常若梅準備的講義,一份是國文,一份是洋文。
一個小時過去,日影西斜,高曼卿講完了前兩頁的講義,才覺口渴。
常若梅拿着筆在紙上抄寫着單詞,時不時造兩個簡單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