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林秉鈞徹底結束了。
查鹭梅給她細數這些年,查家給予林家以及林太太的幫襯,每多數一分,她說話的底氣就越多一分,而高曼卿也就多放下一分,她亦覺得林秉鈞虧欠查鹭梅良多。
而林秉鈞,當年那個會用這種幼稚手段同自己分手的男人,也終究長成了一個靠譜的大人。
“你對他很好,他或許對你有所虧欠,隻是這與我,都沒什麼幹系了。”高曼卿歎了口氣,“我對于他的感情,複雜到三言兩語說不清,可又簡單到不必去說。你不用拿我當什麼仇敵,我自始至終,都是希望你們在一起。”
查鹭梅能夠給他的東西,她給不了。
查鹭梅有些反應不及,隻聽得高曼卿繼續說道:“也許對你來說,林秉鈞是太陽,是鈔票,是人人都會喜歡的,可我主觀得很。我喜歡時,他便在天涯海角,也在我心裡有一個位置;如今我不喜歡了,他在我眼前,我也隻會把眼睛閉起來。”
查鹭梅直到回家時,腦海裡還在萦繞着高曼卿說的這幾句話。
因着高家同常家并不順路,高曼卿和常若梅在路口分了手,好在迎面碰上了常家的小汽車。
常若淑在車裡頭滿臉不耐煩地抱怨:“今天真是倒黴死了,先是鹭梅突然有事看不了馬戲,留我一個人在那裡看猴。沒想到這麼晚了還不能回家,還要來接……”
後面的話高曼卿已經聽不清了,因為她已經走了很遠很遠。
她緩緩地朝家的方向走,也許是今天坐久了,她感到自己的尾椎骨到脊背都有一種僵硬的疼痛,一個輕微的動作就會讓她如臨深淵。
行至那個熟悉的小巷子,路燈把她身體的僵硬放大,照着她的影子像一條筆直的樹橫亘在馬路中央。
高曼卿停住了腳步,而林秉鈞正站在她面前抽着雪茄。白色的襯衫領口微敞,胸口的那一寸白色的皮膚被汗蜇出紅印子。
頭發有些淩亂,往下滴着汗水。
“你今天沒去常家?”林秉鈞的瞳仁漆黑,與這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融為了一體。
“我……”高曼卿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變了調,喉嚨的肌肉又酸又痛,就像有一個人踩在那裡。
“受委屈了?要不把常家的工作辭了?”聽見高曼卿的哭腔,林秉鈞有些焦急,忍不住往前快走了兩步,想要安慰她。
高曼卿幾乎都要忘了,還是在冬天的時候,也是在這一條路上,林秉鈞幫她打跑了一個歹徒。
“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呀?”高曼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幾乎已經要泣不成聲。
林秉鈞對她太好,好到讓她幾乎不能獨立生活,讓她在當時面對林秉鈞的離開時,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林秉鈞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又為自己弄哭了高曼卿感到抱歉:“也就一般般,怎麼才發現我的好呀,高曼卿?”
可她的哭泣并沒有停下的意思,而是愈演愈烈,林秉鈞有些慌神。
“别哭别哭……”他笨手笨腳地想要替高曼卿擦幹眼淚,卻被高曼卿一擡手擋開了。
“我要和方津生訂婚了,也祝你未來擁有幸福。”高曼卿克制住了自己的嗚咽,冷靜地說着。
人性複雜又簡單,複雜在于愛的時候會有三分恨,恨的時候會帶着三分敬。
大多數時候,感情沒有那麼純粹。
簡單又在于,大部分人在面對相同的境地時會做出相同的選擇,恰如此時此刻。
當她不再介懷當年林秉鈞欺騙自己的事情時,也就衷心地希望他幸福。
他的幸福隻有查鹭梅能給,而自己給不起。
就像她自己的幸福,林秉鈞也給不起。
林秉鈞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雖然之前他和高曼卿的關系幾乎降到了冰點,可他能感覺到,這些日子自己每天晚上暗中護送高曼卿回家,高曼卿對于自己的感情不是沒有松動的迹象。
甚至昨天,他們還多說了兩句話。
可是怎麼一夕之間,她就要決定答應了同方津生結婚呢?
他不明白。
“我是認真的,方津生對我很好,和我姑且也算是門當戶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任何壓力。”高曼卿冷靜地解釋道。
可她的解釋有着實有些太冷靜的嫌疑,就好像她在解釋逛街時為什麼買這一件衣服,買菜時為什麼挑選這一棵芹菜,打油時為什麼買了一桶菜籽油。
可婚姻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他對你好!呵呵!”林秉鈞頹然地後退兩步,止不住地顫抖,止不住地冷笑,他的眼底壓抑着狂風驟雨,“門當戶對!”
他一遍又一遍地複述高曼卿的話,仿佛卡住的唱片機,在不斷重複某一節,時間久了音調還會變得格外難題。
“你被愛很容易,而我被愛很難。”高曼卿再下了一劑猛藥,“總有人愛你的家世外表,愛你的性格與事業,可我不是。”
說完,她也跌跌撞撞地走了,她的背影就好像落葉落入草叢,像月光落入燈光,慢慢地瞧不見了。
“方津生離過婚,你知道麼?”望着高曼卿的背影,林秉鈞終于把這件事講了出來。